聖駕還都,一番儀式自不必提,牧碧微不及迴風荷院梳洗,先陪着姬深被宋青衣請到和頤殿。
高太后身邊照例陪着笑容可親的溫太妃,姬深行過禮,高太后倒也沒露出什麼不悅之色,反而和顏悅色的問了幾句狩獵辛苦,待聽得姬深要將親手所獵的虎皮送與自己,還笑着誇獎了他幾句。
如此到了膳食,太后自然留了姬深一起用膳,牧碧微一個青衣在太后面前當然是沒有落座的份的,伺候着姬深用畢午膳,又將和頤殿裡小宮女捧上的茶水進上,高太后喝了口茶,這才轉了正題:“三郎這回出獵聽說出了許多事?”
說話之間高太后淡淡看了眼姬深身後垂手侍立的雷墨,眼神就冷了一分,“連高祖皇帝所賜的阮文儀都沒帶回來?”
“母后,阮文儀做事糊塗,孩兒已饒過他許多次,實在不耐煩繼續用他,念着皇祖的份上,留了他在行宮養老,也算全了主僕之義。”姬深當初爲孫貴嬪的事情,早就將高太后的手段一一領教過了,才踏進和頤殿,就知道高太后這是要祭出懷柔大.法了,面上故作未覺,心裡卻早就預備着。
這會聽高太后開口拿了阮文儀說事,立刻不假思索的堵了回去。
“一個奴婢,我兒不喜歡換一個也無妨,只是近身伺候你的人到底也該諳些你的習慣纔好,哀家瞧原本宣室殿的顧長福還不錯。”高太后皺了皺眉道。
姬深卻暗想聶元生料的一點不錯,淡笑道:“母后不知,那顧長福乃阮文儀的義子,這一回孩兒留了阮文儀在西極行宮,他是要請求一起留下伺候阮文儀的,被孩兒斥責了,不過他既然不耐煩伺候孩兒,孩兒也不至於偌大宮裡沒有得用的人,所以遣了他去內司,至於宣室殿裡空缺的奚僕之職,朕已打算提拔那叫卓衡的擔任。”
高太后見姬深早就有了腹稿,甚至連顧長福空出來的位置也定了人還公然說出來,顯然是絕了自己插手,默了片刻纔不冷不熱的道:“宣室殿是你的寢殿,你如今也大了,怎麼處置自己來就好,哀家也說不得什麼。”
“孩兒從前叫母后操心不已,如今怎麼還敢?”姬深忙謙遜道。
這句話又叫高太后噎了一噎,方道:“你身邊幾個奴婢的事情哀家不管,但……歐陽家究竟是你姨丈家!”阮文儀沒回來,高太后這邊的消息也都是歐陽家派人快馬送回的,高太后在宮妃裡頭偏心歐陽氏不假,但比起與親生兒子之間的母子之情,高太后究竟更重視後者,她惱怒於何氏、牧氏等人仗着姬深的寵愛陷害了歐陽氏,卻也知道姬深處置的那麼重,歐陽氏就算再回了昭訓之位在宮裡也不過是等死。
高太后不想爲了一個已經沒什麼用的甥女與姬深鬧翻,但也不想叫何氏等人就這麼算了,所以繞開了歐陽氏之事,直接提到了歐陽家。
“母后說的很是。”哪知姬深聽了這一句,一臉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原本教導出歐陽氏這樣的毒婦,那是怎麼都該下旨申斥一番的,但孩兒也是念着母后的份上,所以只在私下裡訓斥了他們,母后放心,孩兒已經在行宮裡教訓過了,如今還都自然也不會再提起。”
眼看高太后臉色不對,溫太妃忙圓場道:“陛下行程勞頓,如今纔回宮來,這會也是太后平常小憩的時候,不如陛下先回宣室殿休息,回頭再來與太后說一說今年狩獵裡的趣事?”
姬深自然樂得脫身,正要告辭,高太后卻眼皮一撩,冷聲道:“哀家這會還不困!”
“太后不困,我陪太后說會話罷。”溫太妃笑容不變,柔聲勸道,“至於陛下……”
高太后這會滿心怒火,冷冷瞥了眼溫太妃,立刻叫後者住了聲,復對姬深道:“聽說你廢凝華爲美人,爲的是這牧氏?”
姬深聽她說來說去還是爲了歐陽氏,心下不耐,便故意道:“母后如何也知道了此事?孩兒原本想母后平素就待歐陽氏極好,不想她如此不爭氣,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若叫母后知道了定然心中難過,所以吩咐過莫要告訴母后,這是誰多的嘴?”
“三郎若當真不想哀家難過,就該好好的想一想,凝華不但是歐陽家的女郎,還是你之表姐,與你也是自幼相熟的,怎麼能夠爲了一個小小的青衣竟將九嬪之一的妃子廢成了散號美人?”高太后氣憤的說道。
“母后這話說的可不妥了。”姬深淡淡道,“當年孩兒選妃之際,母后就曾說過後妃應當重德,那歐陽氏出身如何,既然進了宮,就該以宮妃的身份自守,尋常人家的女子,尚且知道不可嫉妒,她身爲下嬪,不思感激,反而自恃位份,意圖謀害青衣不說,母后可知道,那離恨香沾染衣上經久難消,若非微娘機靈,說不定也要害了孩兒了,這等毒婦,既然可以因嫉妒謀害孩兒寵幸之人,誰知道什麼時候會不會對着孩兒下手?當然歐陽氏是母后甥女,母后爲她傷心不足爲奇,可孩兒乃母后親生,母后莫非看歐陽氏更重於孩兒嗎?”
他這番話說的高太后滿腔怒火化作一通冰水當頭澆下,旁邊溫太妃見高太后面色未變,可袖子卻不住顫抖,心下吃了一驚,忙道:“陛下這話說的,陛下是太后嫡親幼子,太后就算疼愛甥女,哪裡又能越過了陛下去?太后這樣問,可不也是爲了陛下?畢竟歐陽氏乃陛下表姊,陛下這樣重處了她,太后總也擔心陛下吃了虧,太后說是不是?”
被溫太妃扯了幾下,高太后才勉強點了點頭。
姬深便趁機道:“原來如此,卻是孩兒誤解了母后一片苦心,還求母后責罰。”
“你如今大了,事事自己做主,很不必問哀家。”高太后心中百味陳雜,失神的說道,歐陽家的消息傳回鄴都後,高太后哪裡不知道這是何氏反了水?就是被謀害的牧碧微,也未必當真那麼無辜清白,至於推波助瀾的戴氏、司氏倒是題中之義了。
可若是就這麼顧忌着不與姬深之間生出罅隙來,叫何氏她們若無其事的踩着歐陽氏上位,高太后哪裡咽得下這口氣?她沉默了片刻,對姬深道:“這件事情你既然已經有了結論,哀家也不說什麼,只是聞說牧氏中毒之後失蹤,被人與聶元生離開連在了一起……”
姬深正覺得這是聶元生受了自己拖累,忙打斷道:“這都是無稽之談,孩兒已經罰過了這麼說的人,連何氏孩兒也叫她禁足半月了。”
聽出他對聶元生的維護,高太后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雖然如此,但你已快做父皇,聶元生若非你奪情,守完了孝也該娶妻生子了,從前你任他出入宮闈也還罷了,如今怎麼還要這樣縱容他?這樣的謠言既然能夠有一次就能夠有第二次,長此以往,你叫宮中諸妃如何自處?”
牧碧微聞言頓時花容失色,跪了下來泣道:“求太后明鑑,奴婢除了伺候陛下時見聶侍郎覲見外,從未私下裡見過聶侍郎啊!奴婢真是冤枉的!”
高太后怒道:“哀家沒有問你!滾到一邊去!”
“母后此言差矣,微娘這回在歐陽氏手裡差點丟了性命不說,還被那毒婦趁機散播謠言險些壞了名節,受了這許多委屈,母后非但不安慰幾句,反而惡言相向,豈不叫後宮皆都冷了心?”姬深見高太后這樣訓斥牧碧微,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高太后這分明是不滿自己廢棄了歐陽氏,故意爲難牧碧微,還是當着自己的面,心下不快,話也說的不客氣起來。
高太后氣極反笑:“安慰?一個青衣,什麼東西!也配哀家安慰?三郎莫非這一回出獵歸來竟糊塗了不成?”
“太后快快息怒,陛下也是被歐陽氏氣着了,親生母子之間有什麼不好說的,這樣動怒何苦來着?”溫太妃一聽趕緊大聲打岔。
只是姬深臉色也已經冷了下來:“孩兒的確糊塗,微娘乃三品大員原配嫡女,進得宮來卻只居青衣之位,已是大大的委屈了她,但她絲毫不以爲意,服侍孩兒盡心盡力,竟然因此被人謀害,孩兒若是早知有此事,當初必然不會允了左右丞相之請!”
“你想做什麼?!”高太后拂開溫太妃的手冷冷道。
“孩兒打算晉微娘爲宮妃,所以那避子湯,母后以後也不必叫人預備了。”姬深冷冷道。
高太后勃然大怒:“胡鬧!牧氏進宮本就是壞了規矩的,兩位丞相卻不過你堅持這才同意她進了宮,做個女官已是破例了,這才幾天功夫,你就要將她晉爲宮妃,當初兩位丞相所言所憂你莫非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嗎?這是動搖社稷之事!你若是要這麼做,何不先賜下三丈白綾叫你兄長幼弟並哀家一起都去見了先帝纔好!”
“不過冊一個宮妃,母后這麼說的彷彿孩兒立刻就要傾了我姬氏天下一般。”姬深拂袖冷笑,“莫非孩兒貴爲天子,冊一個妃子都不能嗎?孩兒如今是沒親政,卻也不至於爲人傀儡!”
聽了他這意有所指的話,高太后氣得全身顫抖,擡手怒指姬深,半晌,卻是一句話也沒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太后!!”宋青衣大驚失色,溫太妃也刷的站起,不及多言,命宋青衣:“快去太醫院請任太醫來!”
宋青衣禮也未行,直接跑了出去!
姬深先是一怔,待溫太妃顫抖着嘴脣說了句:“陛下力氣大,且請先抱了太后進寢殿安置,以備任太醫待會問診。”姬深纔不自然的咳嗽一聲,應道:“是朕把話說急了,多謝溫母妃提醒。”
溫太妃跟着他身後,一羣人簇擁着進了寢殿,又服侍着高太后更衣散髻,放下帳幕,姬深早在她們爲高太后更衣前就退到了外間,待見溫太妃出來,面上也有悔色:“有勞溫母妃了。”
“陛下不要難過,方纔我摸過太后的脈搏,卻是一時氣急了閉過氣去,待任太醫來看過想是無事的。”溫太妃面色柔和,開口卻先將姬深的擔憂以及愧疚消去了大半,繼續柔聲安慰道,“只是陛下要給牧青衣晉位,也不是不可以,但也當緩緩言之纔是啊!”
姬深嘆了口氣,低頭道:“溫母妃教訓的是。”
“陛下這話我卻不敢當,陛下是天子,我哪裡能教訓陛下?”溫太妃聞言,連忙道,又低聲,“今日之事傳出去到底對陛下與太后都不好……陛下看這些人……”
姬深頓時一凜:“謝溫母妃提醒!”他身後的雷墨是宮中積年的內侍了,慣會看眼色,立刻道:“陛下,奴婢這就將人召集到偏殿去,只是奴婢纔回宮中,衆人看着奴婢都還眼生,還請陛下親自出面!”
那邊姬深自帶了雷墨去敲打和頤殿的宮人以封口,這邊牧碧微臨走時腳步慢了一慢,就被溫太妃輕輕一拉袖子,附耳悄言數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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