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專門用來批閱奏章、與臣子私下議政的御書房同樣被查出案上所備之墨中含了劇毒!
姬深才因爲牧碧微出言緩頰而鬆弛下來的神色陡然間凌厲!
容戡一向從容,這回稟告過後,也是一聲不吭的躲到了一旁!
牧碧微低着頭噤了聲,雙眉緊皺……
短暫的沉默之下,殿上氣氛詭異的緊張着,彷彿有一根弦,已經拉到了極致,只須輕輕一觸,便將砰然爆開!
就在此時,屏風後卻快步轉出一個小內侍,臉色忐忑,一轉出屏風便撩起衣袍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陛下,聶舍人醒了!”
所有人都長出了口氣!
姬深不及回答,刷的一下站起,快步向屏風後走去!
這處偏殿因爲距離東暖閣極近,當初姬深執意將批閱奏章的地方從御書房改到此處,卻也是爲了叫聶元生代批奏章時,自己方便在東暖閣照舊召幸宮妃,因此殿中本無臥具,只是帝榻按制遠較尋常的坐榻寬大。
方纔殿外的人聽到那隻青花美人瓠摔碎的聲音進殿查看,見聶元生昏倒榻上,知道他乃姬深信臣,何況附近也無其他安置的地方,便任他在榻上等待容戡前來診治,姬深趕到後,也只移了旁邊一面屏風過來隔一下,就迫不及待的當場詢問起了緣由。
見姬深親自去探望,牧碧微抿了抿嘴,足下一轉,也跟了上去。
屏風後,卻見聶元生臥於榻上,身上覆着一牀錦被,雙眼已經睜開,但臉色慘白,不時皺眉,彷彿在抵禦着什麼痛楚,見姬深打頭過來,他掙扎了一下,似要起身行禮,已被姬深揮手止住,沉聲問道:“你如今怎麼樣了?”
聶元生還沒回答,姬深便回頭看向同樣跟進來的容戡,容戡也不廢話,上前一搭脈,噓了口氣:“回陛下,舍人已無大礙,只是身子虛弱,需要仔細調養幾日,不可勞累!”
姬深想也不想的吩咐卓衡:“去內庫取了那支千年血蔘出來用!”
卓衡小心的答了一個是字,聶元生強撐着道:“陛下,千年血蔘太過珍貴,臣正當壯年,無需如此。”
“你只管用着!”姬深森然道,“朕乃天子!朕要賞賜你什麼誰敢多嘴?”
“臣……咳咳……”聶元生皺起眉,似還要推辭,但說了一個字便忽然咳嗽起來,容戡急忙吩咐卓衡遞過自己的藥囊,取出金針來爲他紮了幾針,聶元生面上立刻涌上一抹潮紅,半晌,才緩過了氣,苦笑着道,“臣無能,讓陛下操心了!”
方纔雷墨也道自己無能,只惹得姬深越發震怒,若非牧碧微從旁緩和,早便被當場打死了事了,這會聶元生同樣三個字,卻讓姬深打從心底冷笑出了聲:“元生是爲朕擋災,若非如此,如今躺在榻上的就是朕了!忠心臣子,怎還能如此自謙?偌大宣室殿,宮人如雲,滿朝文武,個個口口聲聲要爲朕分憂,要護持社稷,卻不想朕身居帝闕之內,猶自遭遇此事!若再時常往來內朝外朝,豈不是早早就去見了先帝!”
聽到姬深最後一句,衆人都是一震,除了聶元生身在榻上行動不便外,均是紛紛跪倒在地,齊聲請罪:“我等無能,求陛下降罪!”
姬深沒有理會他們,眯着眼吩咐:“卓衡,使人去開了宮門,叩闕甘泉,再派一路人,去傳了左右二相,尚書令,並各部尚書入宮!”
卓衡早知道今夜風雨崔巍是難免之事,顫巍巍的應了,正要離去,聶元生卻臉色一變,厲聲道:“慢着!”
不待姬深說話,他已轉向姬深,沉聲道:“陛下先使人將此事瞞下,容臣單獨稟告!”
姬深雖然一向信任他,此刻也是怒氣填膺,拂袖怒道:“堂堂天子受害於九重帝闕之內!近臣舍人無辜身中烈毒!這等荒唐之事,有何可瞞!”
“陛下!”聶元生嘆道,“臣幾身死,豈會不恨背後之人?然,此事重大,求陛下容臣單獨稟告片刻,便知臣之忠誠可鑑!”
他先前因染了風寒仍舊堅持替姬深在朝中斡旋,以至於病情加重昏迷過去,任仰寬親自探望診治,未曾痊癒就又趕到宣室殿爲姬深代筆,因此被御案上墨中所藏之毒所侵,如今懇切哀求,姬深面色沉鬱半晌,方切齒道:“朕給你一柱香時間!”
“謝陛下!”聶元生話音才落,牧碧微已經欠身道:“妾身告退,望陛下保重御體,也祝聶舍人早日康復!”
聶元生無力的回了句:“臣謝宣徽娘娘吉言。”
偏殿裡,一干人知趣的退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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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偏殿,迎面吹來的冷風颼颼,牧碧微不由打個寒戰,阿善忙把披風抖開給她加上,低聲道:“娘娘,王成這會已經在去華羅殿的路上了。”
“沈氏這個蠢婦,自己不會說話,反而想把我拖下水!”牧碧微臉色陰沉,道,“若不是爲着阿爹和大兄他們在前朝,不宜得罪沈家,方纔我便能借着陛下的手要了她的命!”
“能夠借左昭儀的手纔好。”阿善輕聲道,“若曲家與沈家爲此事有了罅隙,阿郎與大郎君在前朝做事才更好。”
牧碧微噓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那小龔氏呢?方纔怎不見她在陛下左右?”
阿善悄悄道:“沈氏那麼大動干戈的跑到東暖閣光明正大的想爭寵,那一個小龔氏纔多大年紀又見識過什麼?聽那邊伺候的人說她嚇得躲在帳子裡瑟瑟發抖,陛下本來就要發作沈氏的,偏她命好,卓衡在這會發現了聶舍人昏迷,不敢拖延,急急去報,陛下匆匆而來也沒顧得上叫那小龔氏,如今怕是還在東暖閣裡呢?”
“是麼?”牧碧微若有所思,半晌,道,“左右這會不遠,過去瞧瞧。”
宣室殿的人連沈世婦都叫她鬧到了東暖閣,自然不敢阻攔看着和顏悅色卻連右昭儀都頗爲忌憚的牧宣徽。
東暖閣對於牧碧微來說也是熟門熟路的,她帶着阿善到了閣前,守門的宮人忙行禮,牧碧微溫言免了,輕聲慢語的道:“方纔偏殿那邊有些事情,陛下過去忙,本宮也幫不上什麼,想到這兩日都是小龔氏在伺候着陛下,龔世婦纔沒了孩子實在可惜,她的妹妹在這宮裡頭也不知道過的習慣不習慣?本宮便趁這會過來看看。”
宮人不敢阻攔,但因爲先前沈氏的事情,姬深的態度,明顯是護着小龔氏的,卻也擔心牧碧微爲難她,斟酌了下才賠着笑小心翼翼道:“宣徽娘娘親自來看龔娘子自然是龔娘子的福分與體面,只是……方纔沈世婦過來時鬧的動靜有點大,龔娘子很被嚇着了,陛下所以離開時沒叫龔娘子跟上,如今彷彿還在裡頭哭,怕是不便當娘娘之探。”
這宮人話說的委婉,卻是點出了同樣有寵於上的沈氏方纔已經過來鬧了一場,而且姬深的態度是偏向了小龔氏的,因此希望可以叫牧碧微顧忌着姬深的態度。
“你這話說的,倒把咱們宣徽娘娘當成那沈氏一樣的醋罈子了不成?”因爲牧碧微嘗在宣室殿爲女官,眼前這兩個宮人,也算是舊識了,阿善也未厲聲呵斥,只是笑罵道,“娘娘本想回宮,想着沈世婦.方纔那麼一番鬧,連娘娘站在那邊迴廊上都聽見了,那龔家女郎可別被嚇壞了,陛下今晚未必有空來安撫她,所以纔好心過來勸慰她幾句,也免得小小年紀可憐見的被嚇出病來!”
阿善這麼說了,那兩個宮人都是無話可說,只得賠禮道:“宣徽娘娘寬宏,閔青衣莫怪,奴婢們也是因爲沈世婦才走不久,宣徽娘娘在宮中素有賢德之名,陛下也贊娘娘體貼溫柔,卻是奴婢們糊塗了!”
牧碧微淡笑着道:“既然如此,還不快開了門?”
那兩個宮人本來還待進去叫小龔氏出來時,順便提點她幾句,不想牧碧微卻不欲給他們這個機會,卻是要直接進去探望小龔氏,他們見此,也不敢十分阻攔,只得開了門,嘴裡大聲道:“宣徽娘娘請進!”
這會已經是深夜了,東暖閣裡雖然姬深走的匆忙,外間燈火卻還點着,只是內室裡的燈卻顯然爲人所滅。
牧碧微走進門去,就聽見內室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滿含委屈與惶恐。
她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心想這小龔氏也不知道是哭到現在呢,還是聽到了自己進來的聲音纔開始哭的?
“你們守在外頭,阿善陪本宮進去就是了。”牧碧微吩咐道。
宮人不敢違抗,低頭道:“是!”
牧碧微對阿善擡了擡下頷,阿善會意,取了外間一盞燈在手,撩起帳幕,向裡間走去。
許是因爲聽到聲音和看到火光的緣故,內室的哭聲頓時一停,有個怯生生、甚至還帶了一絲稚氣的聲音不安的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