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走後,柳御女便嘟起了嘴,她年紀雖然比之牧碧微還要長一歲,可生得嬌憨,這般作態也不覺得造作,反而顯得可愛,道:“娘娘好心好意的擡舉她,她倒好,拿了妾身做幌子也還罷了,妾身在這裡她就敢騙娘娘呢!”
牧碧微方纔見她留了下來就曉得是爲了焦氏先前的話要解釋,此刻淡淡一笑道:“本宮因養着玉桐的緣故,這兩年一直不大愛見外人,她許是因爲怕貿然跟了過來使本宮不喜,這才借了你的由頭,真正是什麼情況,你私下裡再告訴本宮不就成了?何必當衆戳穿她,使她下不得臺,還要本宮來遞梯子?”
牧碧微這話裡有輕責之意,柳御女便斂了容色答道:“娘娘,不是妾身故意要拆這焦氏的臺,實是這焦氏這纔是頭一回替娘娘辦事,就敢當着娘娘的面說謊,可見心性狡詐,妾身剛纔當着她的面揭發她,正是要她曉得,她那些手段心思放在旁人跟前也就罷了,咱們長錦宮裡可不吃那一套,也叫她下次到得娘娘跟前來,曉得該怎麼說話,而不是淨想着自己要好處,不惜哄騙娘娘!”
阿善忍不住笑道:“奴婢覺得御女所言倒也有理,焦世婦這欺上瞞下做的太過了。”
“也罷,你說都說了,本宮還能拿你怎麼樣不成?”牧碧微到底對柳氏比較信任些,再者柳氏投靠她也比焦氏早,雖然知道柳氏這番話說的好聽,有大半的目的也不過是爲了給焦氏個下馬威,免得焦氏仗着位份投靠了牧碧微後她自己落了下風,此刻有阿善圓場,便藉着梯子下臺道,“只是下次也需注意,可別老叫人下不得臺,尷尷尬尬的叫本宮頭疼怎麼個圓場。”
柳御女抿嘴笑道:“妾身記住了。”
又道,“閔青衣若是去給沈御女送東西,可真要留神呢!別聽焦世婦說她奪瞭如意幫沈御女‘驅邪’說的輕鬆,那沈御女平素裡煙視媚行柔若無骨,看着還以爲多柔弱,不想方纔在殿上跳起來,抓的那柄如意,妾身過後悄悄掂了掂,可與一根實心的木棒也差不多了,上頭還嵌了一些珠寶……若不是妾身和宮女幫着按住了沈御女的貼身宮女,焦世婦的宮女死死抱住了沈御女的腰,焦世婦想奪如意也沒那麼容易……焦世婦的宮女方纔在這裡低着頭,娘娘怕是沒留意,那宮女額上、臂上、背上都有被沈御女打過的痕跡呢!”
牧碧微不覺笑道:“沈家女郎一向端莊,怎麼就出了這麼個……嗯,厲害的人兒?”
柳御女張口想要貶低沈御女,但轉念就想到牧碧微的嫡親祖母沈太君,可不也是沈家人?這話牧碧微說得,也只敢在心腹跟前私下裡說,柳御女卻不好接這個話了,因此含混的笑了笑,道:“所以還請閔青衣小心!”
“不打緊,不過一個御女。”牧碧微與阿善卻是相視一笑,阿善的身手,那是尋常五六個壯漢也能輕鬆打趴下的,別說一個沈御女,就是沈御女加上伺候她的人一起動手,阿善也吃不了虧。
牧碧微又與柳氏說了幾句話,柳氏聽人稟告說西平公主尋母妃了,便起身告退。
回到後殿,才繞過迴廊,就見西平懷裡抱着一隻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鳥籠,正歪着頭依在了池邊的美人靠上,期盼的張望着,看到牧碧微,眼睛頓時一亮,高高興興的抱着鳥籠撲過去,叫道:“母妃!”
旁邊穆幼娘嚇了一跳,忙扯着嗓子提醒道:“殿下小心啊!”
牧碧微見她起腳沒幾步就被鳥籠磕在地上絆了下,心下大驚,不急多想,足尖在廊上一點,一掠數丈,險險撲上去將她連鳥籠一起摟到懷裡,急急問:“可有事?”
西平才絆摔到一半就落進她懷裡,雖然吃驚,卻並不害怕,反而格格一笑,就着她的懷抱道:“兒臣沒事!”又好奇的問,“母妃方纔怎跳那麼遠?”
穆幼娘神色複雜的看了眼牧碧微,提醒西平道:“殿下快把鳥籠讓奴婢們拿着罷,仔細又絆到自己。”
“母妃請看!”她不提鳥籠還好,一提鳥籠,西平頓時把牧碧微的輕功給忘記了,興奮的指着籠子獻寶道,“這畫眉新學了百靈的叫聲,最是清脆婉轉,母妃從前說喜歡百靈的叫聲,兒臣將它掛在母妃的寢殿裡好不好?”
牧碧微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早先顧長福進了一隻彩羽鸚鵡來給牧碧微取樂,牧碧微便日日抱着當時還在學語的西平在鸚鵡跟前說話,後來西平長大些,便覺得一隻鸚鵡太過孤單,牧碧微就叫顧長福再尋一批雀鳥來,直在迴廊下掛了滿滿的一排。
那時候正在教導西平辨認各種雀鳥,西平最喜歡畫眉,當時問牧碧微喜歡什麼,牧碧微因見畫眉旁邊就掛着百靈,就隨口說自己喜歡百靈——實際上,牧碧微深受小時候隨牧碧川掏鳥窩、烤鳥蛋的影響,憑什麼珍貴的雀鳥,到了她眼裡,那華美的羽毛莫不看成了種種妝飾,至於鳥本身,若是不能吃,也興趣也大不了多少了。
至於百靈鳥這等唧唧喳喳的東西,想到若當真掛在寢殿裡,自己也不必休憩了!
“玉桐真是聰明,只是這畫眉怎麼忽然學起了百靈的叫聲呢?”牧碧微含笑敷衍道。
西平公主天真道:“兒臣也不知道!兒臣正要請教母妃,兒臣今兒一早使人把它們掛出來,就聽見了它叫出了百靈的鳴聲,母妃,這是爲什麼?”
“嗯,母妃也不知道。”牧碧微眯起眼,忽然笑道,“你父皇乃是天子,最是英明,不如母妃帶你去宣室殿,問一問你父皇如何?”
西平公主雖然見到姬深的次數一般,每次相處時間也不很長,但姬深對她一向不壞,稚子天性慕孺,自然點頭:“好啊好啊!”
惟獨穆幼娘憂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穆幼娘雖然如今不比從前,這宮裡的消息也不靈通了,但沈氏昨日與牧碧微一樣去了宣室殿,回到長信宮就號稱病了,還被左昭儀下令降回御女,而姬深今日聽說還把已經告老的蔣遙召進了宮……以她當年作爲姜順華頭號心腹的城府,如何猜不出昨晚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牧碧微雖然是平平安安的從宣室殿回來了,但這會忽然要帶西平公主去見姬深……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又要如何利用西平公主?
牧碧微沒有理會她,走了幾步,才丟下一句:“這麼大的鳥籠如何能叫公主獨自抱着?若非本宮方纔接的快,你們就要本宮眼睜睜的看着公主摔倒麼?”
穆幼娘並幾個方纔圍繞在旁的近侍忙俯身請罪。
“玉桐,去見你父皇,當換了新衣纔好看。”牧碧微摸了摸西平公主的頭,溫言道。
見西平乖乖點頭,便將鳥籠取了下來,把她遞給阿善抱了下去。
等西平離開,她才轉身,冷冷的俯視着穆幼娘等人,一字字道:“你們都知道,玉桐並非本宮親生!”
穆幼娘身子一顫,卻聽牧碧微一字字、繼續道,“然而她既然叫本宮一聲母妃,又在本宮膝下養大,便與本宮親生愛女毫無分別,別說本宮如今膝下沒有親生子,就是有,西平也是他們的同母長姐,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她拂袖而去,冷冷道,“你們都是聰明人,不要會錯了意!再有疏忽照料的時候,別怪本宮心狠!本宮可不是見不得血的人!”
等牧碧微離開半晌,穆幼娘等人才敢起身,彼此相望,都是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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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龔氏失望的問王成:“這麼說,宣徽娘娘也不是每日都到宣室殿來嗎?”
“娘子,宣徽娘娘膝下還撫養着西平公主呢,西平公主身子骨兒弱,宣徽娘娘甚爲用心,何況宣室殿這邊,是陛下起居之處,陛下自親政後,日理萬機,事務繁忙,宣徽娘娘賢德,自然不會時常過來打擾。”王成看似恭敬實則不屑的回答道。
宣徽牧碧微,那是右昭儀孫氏都忌憚不已的人,姬深眼中賢良淑德得一塌糊塗又性情柔弱極爲需要呵護的妃子,小龔氏雖然被姬深帶回宣室殿又侍奉了幾夜,相比牧碧微在宮中有寵,在朝上有父兄,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牧碧微當初進宮雖然只是青衣之位,好歹也是個名頭,小龔氏到現在還梳着雙丫髻——偏還趕上宮裡出了事,姬深如今憂心自己的性命還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她的位份?
再拖幾日到了龔家人探親.日期結束,若姬深隨口一句把她照樣打發出宮……
這些話王成自然不會說出來,何況牧碧微帶着心腹阿善和小龔氏也的確聊了許久,他敷衍着道:“娘子若是無趣,不如到殿後走一走?看些風景?”
小龔氏抿了抿嘴,搖頭道:“不了,謝謝!”她倒不是自知身份卑微所以不敢隨意走動,卻是出於膽怯的緣故,除了姬深把她帶過來的這東暖閣,甚至連門都不太敢出。
王成也不過是因爲路過,看着又比她長不了兩歲,小龔氏心裡實在想念那位高美貌又平易近人言語體貼的牧宣徽,才壯着膽子叫住了他詢問。
這會見沒問到牧碧微幾時再來宣室殿的消息,便失望的拒絕了。
不去最好!王成心頭哼了一聲,他並不看好這小龔氏的前程,所以見她拒絕,便乾脆的尋了個藉口揚長而去,免得小龔氏再開口,耽擱他的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