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氏接了消息進宮,順便又帶了過繼給何家的次子何衍打算給何氏過目,因爲這次沈太君沒來,她先到了澄練殿,姬恊和牧鳶娘都在牧碧微跟前,上來叫了舅母、母親,小何氏含笑讓他們不要多禮,兩邊敘禮畢,小何氏入坐後,牧碧微招手叫何衍到自己跟前來——何衍只比四皇子大兩個月,如今是四歲,穿着錦繡袍服,衣綴明珠、頸戴瓔珞,打扮的精神可愛,何氏因爲何海就這麼一個嗣子,叮囑小何氏好生管教,不能讓他紈絝了去,是以現在已經正經的開蒙教導了。
現在牧家曾孫一輩在家裡的有四人,便是牧家曾長孫牧嶸、何衍、牧峰和牧屹,其中牧嶸因爲是曾長孫,如今也有七歲了,正被祖父和父親嚴格教導,根本沒什麼玩耍的辰光,牧峰和牧屹都年幼,牧屹卻是牧碧城的長子。
何衍性.子頑皮,雖然祖父督促嚴厲,卻還是難收玩心,牧嶸功課多,年紀也大點,知道輕重,不肯陪他胡鬧,牧峰和牧屹卻都還小,不到能夠到處撒野的地步,從前陪他玩耍的都是牧鳶娘,現在牧鳶娘在宮裡小住,他做完功課後不免就寂寞了下來,這會看到牧碧微就覺得很是委屈,嘟着嘴到了牧碧微身邊,不滿的叫了聲牧姑母。
小何氏斥道:“怎麼和姑母說話的?”
“不打緊。”牧碧微自不會與自己家的晚輩計較,笑着問,“衍郎看見姑母很不高興啊,這是爲什麼?”
何衍撇嘴道:“牧姑母留二表姐在宮裡小住,可以與恊表兄一起玩耍,卻不留我,牧姑母不喜歡我,我當然不高興。”
他這麼說出來,小何氏雖然知道牧碧微不會和小孩子計較,也不免尷尬,牧碧微笑着在他面頰上捏了捏道:“你道姑母不想留你呢?只是你是小郎君,將來又不要進蘭蕙館唸書,早早留在宮裡只會和恊郎一起到處撒野,沒得耽誤了習字描紅!”
何衍奇道:“二表姐要進什麼蘭蕙館?”
“那是公主讀書的地方,也收宗女臣女伴讀,你們的西平表姐和新泰表姐現在已經在那裡了,伴讀的臣女也有四個了,只等你二表姐過了生辰,就要進去,如今留她小住,也是爲了去探望你們兩位表姐時,順便讓你二表姐和將來的同窗熟悉些。”牧碧微哄他道,“你看,你又不要去那裡讀書的,一羣女郎家家的……”
只是何衍年紀小卻不笨,道:“那我可以和恊郎玩耍,不去蘭蕙館就是。”
“可你大姑母怎麼肯呢?”牧碧微逗他道,“你大姑母一向疼你疼得緊,你若進宮來她定然是要讓你住到華羅殿去的,偏牧姑母也捨不得你,和你大姑母爭執起來簡直要打架了,爲着兩個姑母不至於公然打起來,只能不叫你進宮了呀!”
何衍聽見兩個姑母爲了爭着讓自己住到身邊要打起來,這才轉嗔爲喜,滿意道:“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進宮了,兩位姑母都是帝妃,若是打起來了,沈曾祖母說過,這叫成何體統!”
小何氏哭笑不得道:“不許胡說詆譭兩位姑母!”
牧碧微這裡哄着何衍,姬恊和牧鳶娘卻早就惦記着拉何衍去玩了,兩個人一左一右使勁扯着牧碧微的衣角,牧碧微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讓樊氏帶他們出去,少不得叮囑幾句在水邊時仔細些。
屋裡就剩了小何氏,牧碧微問了幾句家中情形,因爲不久前小何氏才陪沈老太君進宮過,如今也沒什麼新鮮的,倒是有一件——小何氏道:“昨兒個與弟妹一起伺候祖母的時候,弟妹臉色不大好看,祖母體恤,就讓人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又有了,只是日子淺還不能定,得過上幾日才能斷定。”
“這是個好消息啊,想來祖母高興的很。”牧碧微點了點頭道,牧家人丁單薄一直是沈老太君擔憂之事,當初牧尋早逝,沈老太君一手帶大牧齊,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牧家興旺起來……想了想就又補充道,“阿善去備些東西。”
小何氏笑着代小徐氏謝了,因見四周都是牧碧微的心腹,餘人都隨姬恊等人被打發出去了,就試探着問:“娘娘這會要我進宮來是爲了……?”
“有點事情想問大兄。”牧碧微點了點頭,親自從袖中取出封信來,“煩請大嫂轉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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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羅殿裡,何氏拿着密封好的信箋翻來覆去的看着,小何氏在旁邊心驚膽戰道:“阿姐你別看了,還給我罷!仔細弄壞了被看出來,回去我怎麼和夫君交代?”
“你就惦記着你那夫君!”何氏不耐煩的呵斥道,這麼說着,她到底還是把信還了回去,皺眉道,“牧氏也太不成樣子了,怎麼說你也是她的長嫂,如今又爲牧家生下這許多嫡子嫡女!竟也不知道尊重你幾分,既然叫你傳信,這信還封得這樣死,擺明了不想叫你多知道東西拿你當個信使用!哪有點兒小姑的樣子!”
小何氏倒無所謂:“我一個婦道人家,相夫教子纔是正經的營生,其他的我也不想管,再說夫君和牧貴姬是同母所出的嫡親兄妹,血脈親情,與我和夫君的夫妻之情又不一樣,一些事情她既然不想讓我知道,索性封了信纔好,就是她不封,我也不想看。”
何氏恨鐵不成鋼道:“我也只能盼着你命好,那牧碧川知道惜福了!”
“夫君好的很。”小何氏白了姐姐一眼,“我倒是爲阿姐擔心……蘇家這兩年做的才叫不成樣子呢!旁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阿姐根本就不耐煩什麼四皇子,養他不過是爲了彼此扶助,可蘇家卻藉着太后的勢,將阿姐排擠得根本沾不上手……既然如此,這個皇子養了有什麼用?”
小何氏對牧碧川死心塌地,順帶對牧碧微的冷落疏遠也一向大度,卻不是當真好心到了明知道何氏被蘇家排擠還要勸說何氏忍耐的人,何況四皇子又和她沒什麼關係,再尊貴,若不能給何氏帶來好處,小何氏覺得養個孩子也費心思擔責任還不如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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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哼道:“此事我自有計較!我的事情若是要你來幫着操心我還指望個什麼?”訓斥了妹妹,又問,“今兒可不是命婦覲見的時候,牧氏叫你進宮就爲了送信嗎?”
“還有鳶孃的事情。”小何氏皺眉道,“她跟我賠了禮,說沒照料好鳶娘,之前陪鳶娘到阿姐你這兒來的宮女谷蘭已經被她發到永巷去了,這事情也不能怪她或者阿姐,但我心裡總歸不大高興,好在過來前看鳶娘和三皇子、衍郎玩的痛快,料想她也忘記了……”
小何氏在子女晚輩的事情上與何氏是一般的心思,她們自小因爲何家嫡庶不分的緣故吃了許多苦頭,至今都與何家關係淡漠,也因此對自己的孩子特別憐愛,更何況牧鳶娘被打了手——這不然是被冒犯,簡直是被羞辱了,小何氏成婚至今,生了三子一女,牧鳶娘這個唯一的女兒,她本來就特別疼愛些,本以爲她在宮裡小住,有做左昭儀的姨母和做貴姬的姑母在,怎麼也吃不了虧,哪裡知道居然爲了塊點心被個宮奴打了手,她怎麼想怎麼都替女兒覺得這口氣難嚥!
何氏聽到這事情就陰下了臉,冷笑着道:“這件事情你不要多說了,如今想起來我還氣得心口疼!你記得不記得當年咱們都還小的時候,何葒那個賤婢,仗着咱們阿爹的寵愛,在年宴上面硬要搶你的赤金鐲子?結果你沒給她,後來伸箸去夾菜時,她忽然就從你旁邊席上打落了你夾的菜……阿爹偏心,不說她無禮,卻說你夾菜都不成……嘿!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和海郎、讓咱們三個人的晚輩不至於受何葒那樣賤婢的欺侮!不想如今我貴爲左昭儀,嫡親侄女竟然還在我宮裡受了這樣的羞辱!阿善當真是殺得好!”
小何氏聽到何葒臉色幾變——但她如今過得好,倒也不那麼記仇了,道:“何葒出閣之後日子也不好過,想想當真是報應,也活該她……”
不想何氏就截口道:“她還想過好?何家想過好問過我了麼!”
看着何氏陰寒的眼神,小何氏不敢再說往事,只道:“那個賤婢是怎麼處置的?”
“敢對鳶娘動手的張氏是蘇家送進宮的,已經被阿善當着這次進宮的新人面在我這兒宰了。”何氏緩了口氣道,“怎麼牧氏沒告訴你?”
“她說讓阿姐來跟我說,免得有什麼誤會……當時三皇子正纏着她要吃糯米糕,這東西不容易克化,三皇子又糾纏個沒完,我看她也沒功夫與我多說。”小何氏道。
何氏眼中露出一絲羨慕之色:“小孩子家腸胃弱,是不該多吃。”隨即掩飾下去,繼續道,“鳶娘來時陪伴的幾個宮人我都尋藉口杖斃了,這次也是一箭雙鵰,順帶給新人們一個下馬威……”
小何氏就擔心道:“這麼處置了我也覺得應該,只是那張氏既然是蘇家的人……”
“蘇家?”何氏露出一絲輕蔑之色,“你等着看吧,牧氏做事哪裡會是毫無把握的?”
小何氏對自己的阿姐和小姑在宮闈裡的能耐向來信任——反正她也不可能比這兩位高興,操心不過來,索性不去多想,就又道:“除了這些事情外,剛纔,三皇子纏着要吃糯米糕時,牧貴姬勸說他,說的話彷彿也是給我聽的。”
“嗯?”何氏皺眉。
小何氏道:“牧貴姬這麼對三皇子道‘凡物多吃了都不好,你看前日湯世婦將你二姐喜歡的澗仙紅全部摘了去做菜,卻沒有請你父皇去,定然是那菜做的差了,可見澗仙紅那麼好看的花多了都不好吃,更何況是糯米糕呢’——我當時就問,難道湯世婦是要做炒牡丹嗎?牧貴姬就說,她不諳廚藝,倒聽說阿姐你讀書甚多,讓我不如問問阿姐。”
何氏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