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狩依舊是西極山,後宮隨駕照例是何氏和牧碧微擬定,這名單她們早就擬熟了,大高妃根本就不想去,理由也準備好了要照顧皇四女,崔凝暉就是個擺設,自然沒她的份,小高妃不受姬深喜歡,加上高太后這兩天據說有點咳嗽,索性給她個伺候太后的體面臺階——也別去了。
新寵康容華,當然在其列,世婦裡,孔月盈寵愛淡了,但何氏說:“前幾日楊氏過來,說孔氏這些日子在宮裡待得悶,想趁春狩一起去散散心。”
“西極山下有正經的行宮,也不差個世婦住的地方,去就去吧。”牧碧微漫不經心的應道,“既然如此,曹氏也去吧。”
世婦曹氏是去年郡貢的才人——就是牧碧川如今所任的一箇中郡——進宮之後對牧碧微也很奉承,壓倒柳御女、段美人等,一年不到就晉到了世婦,越發對澄練殿上心,這會也是頗得意的,但今年加了新人,這寵愛不免要經受一下考驗。
何氏微笑道:“陛下很喜歡曹氏伺候,怎麼能不去?”
宮嬪就是這樣計較着一個個定了,姬深三個月來召幸過的基本都在裡面,哪怕是恃寵生驕的那幾個也是,無論何氏還是牧碧微都不會阻了她們隨駕的路的,畢竟去年最驕橫的幾個都是在狩獵時因爲種種緣故出了事嘛!
定好了人,牧碧微正要告辭,何氏忽然道:“就要動身了,鳶娘回去嗎?還是帶去西極行宮?”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牧碧微道,“我倒想索性帶她過去,她還沒去過狩獵,蘭蕙館裡的幾個小娘這次不是也要陪着玉桐和瓔珞一起去嗎?叫她們小娘早點玩熟悉了往後相處也和睦。”
“和睦?”何氏笑了一下,不以爲然道,“高家、蔣家挑出來的這些個女郎教養倒還算不錯。”這就是不看好她們能夠真心與牧鳶娘交好了。
牧碧微淡淡的道:“就是看她們教養不錯,纔想撮合她們小娘家家的好好來往……免得小孩子家不懂事,小看這個小看那個呢!”
“也是。”何氏思忖了下,點頭道,“鳶娘連狩獵都能跟着去,想必她們有什麼心思也不敢多琢磨……可告訴陛下了?”
“我一會去說。”
何氏提醒道:“陛下如今在呂氏那裡。”
“看來過些日子就是呂世婦了。”牧碧微話是這麼說,面色卻是一派無所謂,“我還是到宣室殿裡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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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在呂氏處盡了興,回到宣室殿時天色已晚,見牧碧微在,不免要問一問。
聽了牧碧微說想狩獵也帶上牧鳶娘——這種小事姬深一向不在乎,當下就答應了,因爲提到牧鳶娘,又問了姬恊,牧碧微含着笑道:“看他成日裡胡鬧着,妾身就教了他些字先學起來,不想他比妾身小時候還要沒耐性,妾身過來前才訓斥過他,如今正拿池子裡的魚出氣,折了柳枝追着魚羣打了不如它們冒頭呢……虧得鳶娘跟着哄他!”
姬深自己對在高祖和先帝手裡受到的嚴厲教導至今心有餘悸,對子女的課業一向沒什麼要求,聽了就道:“三郎如今還小,你別累着了他,再說誰叫他命好生在了皇家?就是課業差一點,生來也是在人之上的。”
“陛下說的是。”牧碧微才懶得與他爭論,隨口敷衍道,“到底陛下更疼他,怪道每次妾身說他,他都嚷着要見父皇,如今妾身都快管他不住了。”
她不過是順嘴哄幾句姬深,只是姬深有些日子沒見到姬恊,倒有幾分想念,聽了興起,就道:“那朕正好去看看他,可別被嚴母欺凌得躲哪裡哭呢?”
“陛下說的,妾身是那等惡母嗎?恊郎可是妾身親生的!”牧碧微嗔了他一句——她是很不願意姬恊和姬深太過親近的,偏偏宮裡就四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因爲早年爲“天花”所害,面上落了疤,大皇子還傷了腿,這一長子一次子又是太后跟前養着的,甘泉宮距離冀闕宮遙遠,姬深一個月纔過去請個兩三次安,加上他本來就以貌取人,對這兩個兒子心中不免失望,就不是很願意見。
這麼下來,姬深喜歡的當然就是沒受過病害損傷容貌的姬恊和姬惟了,總共才兩個,雖然宮裡宮外都認爲他最喜歡姬惟,但姬恊得他注意的機會也少不到哪裡去……
到了澄練殿,姬恊見着姬深,立刻欣喜的迎上來:“父皇怎麼來了?”
“聽說你惹了你母妃生氣?”姬深任他衝到跟前抱住自己的袍子,笑着俯身問,“可是做了壞事?”
“兒臣纔沒惹母妃生氣!”姬恊天真道,“不過是少寫幾個字,母妃就急了,後來兒臣都補寫好了。”
姬深故意道:“是這樣嗎?那爲什麼你母妃都到朕跟前告狀去了?”
牧碧微嗔他一眼,正要和兒子解釋,不想姬恊卻道:“這一定是因爲父皇好久沒來看兒臣,母妃怕兒臣太過思念父皇的緣故!”
姬深聽了不覺哈哈大笑,伸手將他抱了起來道:“你倒是孝順!”
“兒臣當然孝順!”姬恊大言不慚道,“兒臣不但孝順母妃,也孝順父皇呢——兒臣如今已經重了,父皇讓兒臣自己走罷!”
姬深如今其實還在壯年,姬恊不過五歲,但長年沉迷聲色,姬深抱他也有點吃力了,聽了這話心中安慰,就勢放下他笑道:“三郎一片赤子純心。”
牧碧微樂得聽他多贊幾句——反正姬恊只要不是傻了,活着總要招人心思的,到這會才笑着道:“恊郎還不代你表姐謝恩?你父皇準你表姐陪你一起去西極山,免得你嫌人少了不熱鬧!”
牧鳶娘是和姬恊一起迎出來的,行了禮就自動站到牧碧微身邊去了,此刻忙也出來道:“臣女謝陛下之恩!”
姬深看了她一眼,對牧碧微道:“朕還是頭一次見你這侄女,生得與你至少有八分相似。”這才道平身。
牧碧微含笑道:“鳶娘卻比妾身嫺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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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說笑笑的,姬深就吩咐在澄練殿裡用晚膳,如果不出意外,也就在這裡過夜了,牧碧微心知肚明,暗中捏了把素絲,素絲會意,悄悄走了出去。
到了晚膳開始擺上來的時候,素絲忽然過來當着姬深的面稟告道:“娘娘,曹世婦求見。”
“可是有什麼事?”因爲牧碧微正與姬深說着晚膳的菜餚,就微蹙了眉尖問。
素絲道:“曹世婦說娘娘前兩日要的百花披帛已經做好了,怕春狩耽誤了,所以昨兒個趕了工,這會想送過來給娘娘和牧小娘過目,若是有不喜歡的,趁着狩前還有點功夫再改一改。”
牧碧微就對姬深解釋道:“先前妾身看貢緞裡有一種顏色嬌嫩的,使人給鳶娘做了身新衣,當時曹世婦也在,就說那顏色配個百花披帛最好看,又說她曾經做過,妾身就索性勞煩她給做一件了,本來不急着用,不想她倒是手快。”
曹氏也是宮嬪,又是長錦宮的人,姬深就道:“讓她進來,朕也看看。”
當下素絲就帶了人進來——這曹氏大約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嬌小玲瓏,一張巴掌大小的精緻小臉,眼睛卻又大又圓又明亮,給她整個人都增色不少,此刻綰着單螺,穿着櫻草黃上襦,束着鬱金裙,親手捧了一條小女孩子用的披帛,底色黯淡,上面卻繡着栩栩如生的各色百花,極爲豔麗好看。
她進得殿來,先是展顏一笑——曹氏笑起來極爲好看,顯得既天真無辜又甜美宜人,脆生生的給姬深、牧碧微請了安,復又問候了姬恊,姬恊一骨碌從姬深身上爬下,也給她行了個家禮,牧鳶娘是早就行了禮的,這樣見禮完了,曹氏目光就落到牧鳶娘身上,笑着道:“牧小娘,披帛做好了,你看襯不襯你那身新衣?”
牧鳶娘這個年紀正是最喜歡新衣服新首飾的時候,聞言眼睛一亮,也不管姬深也在了,開口就道:“世婦請給我看看……”
曹氏莞爾一笑,就要遞過去,牧碧微咳嗽一聲,嗔道:“你倒是專門來尋鳶娘了?方纔陛下還說也要看看這百花披帛呢?”
“哎呀!”曹氏舉袖掩脣,似不敢相信的看着姬深,“陛下要看妾身的手藝嗎?”
姬深對刺繡之物興趣平平,但既然隨口說了,就讓曹氏拿到跟前,打量幾眼,曹氏的繡技不算多麼高明,但百花在不大的披帛上銜接佈置的很到位,他隨口讚了幾句,遞回去時,曹氏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柔嫩的指尖從他掌心輕輕劃過,姬深不覺有些曖昧的看了她一眼。
卻見曹氏眼波盈盈的看着自己,發覺了姬深的目光,才似羞怯似躲閃的移到旁處,面頰微粉,聲音一下子輕了下去:“牧小娘請看……”
牧鳶娘年紀小,根本沒察覺到什麼,高高興興的接過去在身上比劃着。
曹氏既然來的這麼巧,又是才熬夜趕工給牧鳶娘做了披帛,牧碧微少不得要留她一道用膳,曹氏連稱不敢,堅持站着伺候——牧碧微勸不她入席,索性讓她伺候姬深,席上,牧碧微專心留意着姬恊和牧鳶娘不許挑食,任憑曹氏抓住一切機會展示嬌媚,就這麼伺候着伺候着,用過了膳,姬深被姬恊糾纏着陪他玩耍了片刻,到底坐不住,示意牧碧微哄走姬恊,就攜了曹氏去她住的偏殿……
牧碧微暗鬆了口氣——她如今地位穩固,實在沒心情再應付姬深了,索性成全曹氏——反正這些新人又不能生育,又沒有強勢外家,位份到現在最高也只是容華,再得寵也沒到寵冠六宮的地步,還是一年加一批……積年的宮妃都不怕她們翻身!
孫氏、步氏那樣的人……這宮裡趕上兩個已經是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