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你爲何還要如此痛恨他?又與牧齊有什麼關係?”姬深喃喃的問。
聶元生笑了一下,淡淡的道:“太上皇方纔不是問,高祖爲何不喜安平王嗎?臣已經說了,這是因爲安平王有龍陽之好……他不喜女子,卻喜男子,他所歆慕的男子,便是牧齊!”
“起初牧齊不知,那時候高祖念在牧尋的份上,給牧齊也掛了個先帝伴讀的名號,讓他可以與先帝時常相處,安平王與牧齊會面的次數自然也不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應該是安平王未到成婚之歲時,竟戀上了牧齊……”聶元生淡淡的道,“他私下作畫,畫了許多自己與牧齊彼此依偎的景象,結果被人所知,高祖知道後,就將牧齊打發到了西北!這不是什麼得臉的事情,高祖將知情之人大半都滅了口,安平王也捱了二十杖,再不敢畫那樣的東西了。”
姬深不禁道:“即使有龍陽之好,但……古來帝王即使廣收美人,可另有男寵的亦不少……”
“太上皇素喜美人,若有人進獻俊秀少年來伺候太上皇,太上皇會如何?”聶元生反問。
“……朕不喜男子。”姬深皺眉,他不好男色,但並不介意旁人喜好男風。
然而聶元生微笑着道:“太上皇或許忘了,當年高祖臨終前不久,問過太上皇差不多的話,太上皇兩答兩遍不喜男子,纔有高祖臨終力保陛下承位之事……也許太上皇不曾留意,太寧七年採選,即高隆徽、葉順華那一批妃嬪裡,隨葉順華進宮的女子云夢如,後來嫁了高家十一郎的那個……她的姑母雲香兒,當年因家貧入宮伺候,因是寡婦,後被挑去安平王府做司帳……結果不久之後,不但她死了,因爲這雲香兒不時送些東西回家,連合家滿門都被滅了……”
姬深究竟素喜女色,聽到此處頓時明白過來,駭然道:“難道大兄喜男色竟然……不成?但世子和那庶女?!”
“太上皇說的沒錯。”聶元生譏誚着道,“安平王……嘿,也正因爲雲香兒爲安平王教導人事不成,無奈之下回稟,事情讓高祖知道,結合安平王私下描繪牧齊畫像,高祖令太醫爲安平王徹查……太醫言安平王雖然不至於不能延續子嗣,但也定然是極艱難的……高祖既驚且怒,賜死雲香兒後,亦讓太醫閉了嘴,這件事情,連太后都不曉得……不然太后怎麼會竭力的撮合嫡親侄女與長子?哦,安平王妃彷彿因此認爲太后有意如此,因此當初特意挑了陛下來往,卻是冤枉了太后……”
他嘴角笑容淡淡,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至於世子與庶女麼……世子彷彿是太后催促子嗣,安平王妃羞愧對人言安平王不成,急怒之下,從榮昌郡夫人那裡弄了些藥,這纔有了世子,不過也因此,安平王此後彷彿……嘿嘿!所以安平王世子固然是安平王唯一的子嗣,安平王對他到底有些怨懟的,畢竟安平王妃想要個子嗣交差,猛藥下去固然如願,安平王卻自此不能人道……他想不恨這世子也難啊!”
姬深聽到了此處,卻仍舊狐疑道:“你究竟與安平王怎麼結的仇?”
“太上皇何必着急?”聶元生淡然道,“仇不是我結下來的。”
姬深皺眉問:“是誰?”
“是家祖。”聶元生爽快的道,“太上皇可知道雷墨爲何會一到永巷就染病,一染病就送出宮……至今都沒歸來?”
他忽然提起雷墨,姬深一片茫然:“什麼?”
“當年發現安平王私下繪牧齊之像的就是雷墨。”聶元生看着他,一字字道,“他發現之後不敢稟告,不敢不報,就尋了家祖求助……”
姬深疑惑道:“以聶介之的手段,即使將此事稟告給了皇祖父,想不叫大兄知道也不難……何況如此來說應該大兄報復你們,爲何是你們處心積慮的要殺大兄?”
聶元生淡然道:“太上皇,安平王當時年少。”
見姬深還是沒有明白過來,聶元生哂道,“太上皇才登基的時候也是年少得緊,那時候喜歡太后跟前叫方丹顏的侍女,一心一意要封妃……但後來遇見了先右昭儀,陛下如今還記得方丹顏的樣子嗎?”
“聶介之……他是怕你被……?”姬深如夢初醒,額上冷汗落下——“不過是幾幅畫,聶介之竟然想得如此遙遠?”
聶元生自嘲一笑:“論俊秀臣自認不及太上皇,但在男子裡也算出衆了,家父去的早,家祖難免多疼愛臣一些,何況叔父不擅爲官,家祖對臣是寄予厚望的……怎麼肯讓安平王有譭棄臣之前途的可能?”
他肅然起來,“女子尚且有‘以色事他人,色衰則愛馳’,男子以色進取……嘿嘿!不論本身才華如何,但凡沾染半絲,滿門聲譽也都盡毀了!家祖未能及時保住家父性命,已是摧心之痛,自然要爲臣計算遙遠……再說,昔年商臣見紂王用一玉碗,即言商將亡矣……家祖焉能不防安平王?”
姬深怔怔出神——他一直以來以爲彷彿是天經地義一樣的帝位,原來是因爲嫡長兄長喜好男色到了連延續子嗣都困難的地步纔有了機會……
而且安平王最終失位,即使聶元生沒有明說,但姬深已然明白,高祖對安平王警惕到了臨終還要當着羣臣的面爲自己鞏固地位,這裡面沒有聶介之擔心自己俊秀的孫兒將來爲人禁臠因此刻意爲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於聶介之來說,長子早逝,次子平庸,延續聶家富貴的指望,就是親自撫養的長房長孫,何況,即使聶元生不入仕途……他是聶介之的孫兒,終究難免要與皇家打交道的,一旦安平王得勢,聶元生將何以躲避何以反抗?
聶介之爲大梁的建立可謂是立下汗馬功勞,當然高祖也給予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他從一介布衣到位極人臣,又怎麼能夠容忍自己的孫兒有受到如此羞辱的可能?
因此從發現安平王喜好男色起……聶介之怕就決定要斷了他得勢之路了,不僅僅是儲君的位置……甚至連廣陵王,所謂看似溫良實則糊塗的評價固然是對的,但若廣陵王當真爲帝,怎麼也要比姬深好得多!至少他肯聽勸諫、與廣陵王妃恩愛和諧……
然而高祖卻還是越過了他。
恐怕聶介之在其中出力不小——廣陵王不比安平王小多少這是其一,二來他與安平王的關係一直不錯,這從當年安平王唆使他爲自己請封庶女受了責罰,回頭又幾次哄了廣陵王爲自己出力出面,廣陵王仍舊沒有拒絕可以看出來。
既然廣陵王和安平王關係如此之好,那麼即使是廣陵王繼位……安平王依仗其勢,難道聶家就能抵抗嗎?
這是出身寒族的悲哀……倘若聶介之不是寒族,哪怕如高七一樣僅僅只是世家一個旁支庶出,也不至於如此懼怕安平王……
姬深喃喃道:“那麼皇祖父親自撫養朕,也是聶介之進言?爲的是讓朕與大兄、二兄並母后疏遠?”
聶元生點了點頭:“不錯!”他嘆了口氣,“太上皇的帝位,可以說有一大半是因家祖而得,太上皇怕是不知,當年安平王世子誕生後,先帝可是極想立嫡長子的,若無家祖手段……太上皇的指望實在不很大,畢竟,太上皇由高祖親自撫養,也不是在先帝跟前長大的,而安平王,卻是先帝一手教導撫養!
“此外這些年來,臣在太上皇身邊,得太上皇庇護信重,亦爲太上皇盡心盡力操持政務……曲家如今即使起復但也元氣大傷,營州蘇家合族來歸……這兩處,是家祖叮囑必要解決,以作他攛掇高祖親自撫養並立太上皇爲儲君的補償……這麼算下來,臣並不算欠太上皇的,太上皇以爲如何?”
“朕還是不明白。”姬深怔怔道,“這些事情朕並不知道,大兄……也被你藉口白虹貫日鎮災殺了,你爲何還要弒君?你當知道朕對你之信任,即使有他人將這些事情說與朕聽,朕也未必肯信……以你的口才,朕多半還是信你的。”
聶元生沉默了片刻,簡短道:“姬恊,應該叫聶恊!”
“你!!!”姬深臉色瞬間通紅!他暴跳起來——隨即被聶元生反手製住,姬深大口喘息着,嘶喊道:“你想扶他繼位?!”
聶元生卻笑了起來:“不……太上皇待臣不薄,臣雖然自認不欠陛下的,但也不想就這麼竊了姬家天下——臣要帶他出宮……他是臣的骨血,臣之長子,該由臣親自教導撫養,臣不想留他在宮闈之內,與毫無血緣的兄弟勾心鬥角、臣連看他一眼都要先打量周圍免得被人懷疑……再說他的性情也實在不適合在宮闈裡……臣已經爲他預備了去處,太上皇放心,臣既然沒打算扶持他登基,自也不會多事的去謀害其他皇子!”
他慢慢的道,“實際上,臣已經等了很久了……從他叫太上皇父皇起,臣就盼望着能夠聽一聲‘阿爹’,如今恊郎已經五歲,開始記事,若再晚些接他到身邊……恐怕對他傷害太大,奈何家祖之命不能不從……臣無能,雖然三年前蘇家已然交出營州、曲家也被蘇家重擊,但安平王未除,臣總是不放心的……畢竟他後來從先帝處知道家祖所爲,對聶家向來有怨……這麼個人,還是死了,臣纔可以安心……”
姬深慘然道:“你要帶那個孽種離宮?!然後養在什麼地方?他年紀雖小,但狩獵時宮裡宮外認識他的人可不少……即使飛鶴衛任憑你帶走他……你以爲風聲會不泄露嗎?這些年來你在朝中政敵不少,屆時羣起而攻之,別說你,聶家,牧家也休想……”
聶元生截口道:“臣早有安排,太上皇不必擔心!”他淡笑着道,“太上皇轉頭就忘記了麼?臣方纔說過,承平帝所謂應兆而崩,不過是給了秋皇后一個動手的藉口罷了……而太上皇,則是臣給秋皇后向羣臣解釋並史官施壓的理由……”
“你竟然早已裡通南齊?!”姬深苦澀的笑了笑,南齊——如果不是承平帝的死訊如此及時的傳來,姬深未必肯禪位,而且南齊承平帝一駕崩,姬深就主動禪了位,說不是爲了避災都沒人相信!
但既然南齊的承平帝崩了,同樣的赤星,再剋死個試圖用禪位來躲避的姬深有什麼好奇怪的?天子天子,到底也只是天之下,凶兆這種事情,向來就不可能必然通過的……姬深知道自己已無生理,心中疑惑,聶元生也已一一回答,此刻便閉目待死道,“你動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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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納妃沒人勸……
因爲大家早就拿他當死人看了……
之前高婉君掛掉,高家不吭聲也在這裡……
不能留壞印象,要保姬恆登基啊!!!!
從龍之功跟前一個孫女算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