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山雀嘰嘰喳喳的衝出灌木叢,躥進了雲霄之中。許青青手腕一抖,收回了凌空盤旋的琅琊神劍,這一招繁星滿天總是練的不對,她不由得低聲嘆了口氣,輕輕撫摸着手中的劍柄。
卻聽身後一陣腳步響起,許青青回頭看去,卻見是大師兄蘇慕白緩步走了過來。
自胡不歸將天書秘術開啓之後,梵天谷衆弟子在杜馭龍的帶領下,將天書內容記錄整理成十二卷,而後依照每個弟子不同的資質和修爲分別練習起來。這梵天寶典中記錄得最多的就是真元的運用法訣,因此上手極快,梵天谷弟子在這一段時間內屢屢吃癟,雖然這其中也有他們師傅南塘秋的責任,但衆人自身的修爲不高也是原因之一。於是,全體梵天谷弟子紛紛勤奮練習,梵天谷終於在遭受劇變之後又呈現出了勃勃生機。
許青青低聲對蘇慕白道:“大師兄,這招繁星滿天我總是練不會,是我不夠勤奮嗎?”
蘇慕白搖頭道:“是你的心不夠靜!小師妹,任何修煉到最後其實都是修心,你道胡不歸爲何能與如意青蓮燈溝通?只因爲他的心夠包容,夠真誠。你從前也是有這種能力的,否則琅琊神劍也不能認你爲主。但是你卻逐漸的背離了心的修行。你是咱們這一代弟子中資質最佳的弟子,不單師傅,師叔祖,就連我也是對你給予了厚望的。師兄終究是要走的,師叔祖只能暫時幫你撐起一個局面,這谷主的重擔還需落在你的肩上,你可要意志堅強,勇敢果決,將來要把梵天谷帶往何方可就全看你的了!”
他這一番話直說得許青青容顏大變,她道:“大師兄。你要去哪裡?你不留在梵天谷了嗎?”
蘇慕白的目光穿透雲層望向遠方,道:“那是個很遠的地方,師兄答應過一個人,一定要回去見她。”蘇慕白收回目光,對許青青道:“這般決定也是爲了梵天谷好,師兄不是可以堪以大任的人,一切都交給你了!”
許青青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滴落下來,旋即又用手背拭了去,而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師兄,你放心吧!”
卻聽天上一陣哎呀呀地叫喊。隨後轟然一聲巨響,一團事物轟然砸落在地。頓時煙塵四起。蘇慕白和許青青目瞪口呆地看着煙塵中爬出兩個人和一隻白貓來。這時,又一道身影自空中飄然而落,卻是姿態嫺雅的梅輕雪。而那將地面砸出個大坑的便是胡不歸、張富貴和小虎三個了。
卻聽胡不歸怒道:“你奶奶的張富貴,揪着老子褲帶做甚,快快放手!褲兒都要落了!”
張富貴則咬牙切齒地道:“掉了更好!看你小子還敢在老子小師傅面前告老子的黑狀!”說話間兩人又噼裡啪啦地在土坑中廝打起來,哪裡有半分修道之士的風采。渾然便是兩個潑皮無賴。
卻見小虎嘎嘎怪笑着衝上去對着兩人一通亂抓亂撓,頓時煙塵再起。直看得蘇慕白和許青青不住搖頭,梅輕雪滿臉慚愧,不好意思地對蘇慕白兩人笑笑,而後輕喝道:“不許再胡鬧了!”只聽三聲響亮的腦奔兒聲從土坑裡傳了出來,三個傢伙哎呦一聲躥了出來,卻已經是一身灰頭土臉,不成樣子了。
梅輕雪白了三個傢伙一眼,隨後對蘇慕白道:“蘇大哥,我們要回長春島了。特地來問一聲,你和杜前輩可要一同回去?”
蘇慕白道:“我師叔祖他要留在梵天谷些時日,我正要回長春島,你們便來了當真是巧得很。”
胡不歸笑嘻嘻走上前道:“既然要走,那便早些走吧。蘇大哥,你行李收拾好了嗎?”
蘇慕白道:“我有什麼可收拾的,咱們這便走吧。”說着又轉身對許青青道:“小師妹,跟師叔祖說一聲,我先回去了。我先前跟你說的話你可別忘了。”說話間幾人分別與許青青辭行,向谷外飛去。
許青青看着一身破爛兮兮的胡不歸漸漸遠去地背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卻不知道自己從前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傢伙,頓時心情釋然許多。微酸之中卻也帶着幾分疏朗,心結似在慢慢展開。
碧海之上,幾條身影衝破海浪向前疾速飛馳。第一次出海的張富貴和小虎興奮的大呼小叫起來。張富貴足踏虎靈劍,歡叫着向前衝去,一片片浪花在身前激盪翻飛,頭上是翩然翱翔的海鷗,藍天上幾朵白雲悠然飄蕩,在這海天之中,心情似乎也無限寬廣起來。
胡不歸依舊是踩着落梅琴,梅輕雪站在他的身後,而小虎則站在胡不歸的頭頂,對着不斷激起的浪花發出一陣陣興奮的驚叫。小青感受着夥伴們的歡樂,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叮叮咚咚的飛在衆人頭上。
蘇慕白落在衆人之後,灑然而行,他心中暗道:能脫開身後那紛擾不定地俗世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就讓過去的都隨風而去吧。也不知怎的,這次讓他見到顏如雁後,卻覺得自己曾經被困在這種心結之中實在是頗爲不堪,善變的女人從來都不值得人去珍惜的,所以儘管顏如雁多次對他暗示着舊情復燃,反令他就此解開了心結,更向往着不曾被塵世污染地長春島了。
突然,一羣飛魚躥出海面,從衆人身旁掠過。張富貴興奮的叫道:“飛魚!飛魚!”小虎歡呼一聲,白影一閃,貓爪如電,竟然抓住了一條飛魚,在手中把玩一陣子之後,咔嚓一口將飛魚吃了下去。
張富貴罵道:“你這小虎真是煞風景!這飛魚飛起來多好看,卻哪裡是用來吃的?”
小虎不屑的嗷了一聲,心道:老子區分東西便是兩種,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咋地?!這飛魚嘛,味道也不怎麼樣,不吃也罷。
胡不歸卻笑道:“出來玩若是沒有你們幾個倒當真是無趣了很多。以後咱們幾個可別分開了。”他無意間說出地這句話卻叫幾個人都心生感慨,不由得回想起往日在一起地歡樂時光。張富貴道:“好想四哥啊,也不知道四哥想我不想?”
梅輕雪笑道:“只怕你是想四哥做的美味佳餚吧!”她這話才一出口,小虎卻蹲在胡不歸頭上很不堪地淌出了口水來。看來這一羣之中,只有小虎才最想梅四哥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只見西邊海上一片火紅雲彩映照在海天之間,也不知道那流光究竟是在海中還是在天上,此時的海上,一片金光粲然,在落日餘輝中。大海呈現出無限的溫柔。
這海上奇景來得快去的也快,片刻過後。黑暗覆蓋了大海,只有粼粼的微光在海面上閃動。卻見星星從天幕中亮了起來,梅輕雪扶着胡不歸的肩頭道:“你看,今天的夜星很亮呢!”胡不歸一仰頭,小虎忽的掉了下來,胖胖的身子在空中一轉。靈巧地鑽入了梅輕雪的懷中。
胡不歸仰望這閃爍地星辰,道:“也不知道這些星星上究竟有些什麼,如果有一天咱們能飛到那羣星之上那該多麼奇妙啊!”
正說話間,落梅琴卻忽的向上越起,黑暗的海中一陣亂響,一片魅影自海下躥了出來,卻是那羣海怪又出來覓食了。胡不歸呼嘯一聲,一腳踢飛了將他們撞起的那頭海怪,向前衝去。張富貴大叫道:“有妖怪啊!”手中一亮,清光匕飛了出來。一道道青光胡亂削砍出去,只聽得一陣哀嚎,數只海怪受傷沉入海底。轉眼之間,衆人衝出這片海域,前方一座島嶼黑壓壓的出現在視線之中。
胡不歸歡呼一聲。帶着衆人衝上了沙灘。
一個時辰過後,篝火燃了起來,歸一村中一片歡笑。張富貴和小虎自然是圍着他們最“想念”的梅四哥手中地吃食兒打轉兒,而胡不歸和梅輕雪則是坐在村長白如鴻的身旁。而蘇慕白卻被冷翠屏悄悄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去了。
梅四哥當真是功夫了得,只見他手持雙刀,一陣刀光閃過。數百條鯖魚翻飛而起。每一條鯖魚身上都被縱橫削開,隨後只見梅四哥寶刀入鞘。雙手一揚,密制的醃料一層層均勻灑在魚身上,緊接着數百根竹籤不斷從四哥手中激射而出,每根竹籤上穿着一條鯖魚,只見數百條鯖魚一一落在一個環形炭火架上。直把張富貴和小虎這兩個忠實觀衆看的不住鼓掌叫好,崇拜之情無以復加。
梅四哥微笑作答,卻見他取出一隻陶罐,用棕櫚葉製成的刷子蘸上陶罐中的鯨魚油,身子滴溜溜一轉,在每條魚身上刷了一遍,一陣香氣頓時溢了出來。待那鯖魚一面微黃,梅四哥手掌翻飛,一溜煙將數百條鯖魚翻了個面兒,又取出一隻陶罐,這次刷的卻是海灘上的那種外殼堅硬的怪果地汁水。隨着梅四不住的翻動,一陣陣濃香飄了出來。待四哥一聲:“好了。”卻見張富貴和小虎嗖的躥上前去,六條熱氣騰騰的鯖魚便被這兩個傢伙搶了去,蹲在一旁大吃起來。
卻聽胡不歸罵道:“沒見過吃的嗎?怎麼可以胡亂搶呢?”身子一閃,炭架上頓時少了八條鯖魚,卻見這傢伙鼓着腮幫子狂啃起來。歸一村衆人一見之下立即衝向碳架,眨眼間數百條鯖魚便被一搶而空。只聽梅四哥喊道:“莫着急,還有三百隻龍蝦和十隻野豬呢,慢慢吃,慢慢吃。”卻哪裡有人聽他的。衆人全被胡不歸等幾個狂吃客帶壞了,只見歸一村中一片狂吃景象,歸一村卻似乎變成了狂吃村。
也不知這妖族有何密法,他們竟然在這長春島上釀出了酒來,酒杯卻是用那海灘上的怪果果殼製成,衆人圍着篝火一陣狂吃海喝,一片歡聲笑語。
梅輕雪低聲問白如鴻道:“白大哥,我們這次回來卻是爲了調查一樁事情的。卻不知道你聽說過獸妖族秘籍失竊的事情嗎?”
白如鴻道:“你是說那個從小翠媽媽手中偷走經卷的勿盡老賊?”
胡不歸一邊吃一邊道:“正是此人,其實此人並非是和尚,我們就是來調查此人來歷的。咱們妖族在此之前可有什麼背叛出門的子弟沒有?我們懷疑這人是自獸妖族出去的。”
白如鴻皺眉道:“我獸妖族雖然人數衆多,但是這數千年來卻沒有一個萬獸谷的弟子背叛出谷地啊。若是外面的一些散妖,卻又不會有什麼高深的修爲,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你們卻爲什麼說這妖孽有可能是從我獸妖族中出去的呢?”
梅輕雪道:“白大哥,你莫要誤會。因爲我天妖族人丁有限,個個我都認識。這妖人確不可能是從我天妖族出去的。而此人竟然可以修行我妖族功法,尤其是修行你獸妖谷的功法,卻不得不讓人這般想了。若是個尋常凡人,卻偷那些妖族經卷做什麼?”
白如鴻道:“你這麼說也不無道理,但我獸妖族確實沒有這樣一個人。我也從來沒聽老祖說起過,在此前曾有過什麼叛族之人,卻不知道這個妖人是從何而來的了。”
一直在一旁狂吃的張富貴卻停下來,指着正抱着一隻野豬腿狂啃小虎,道:“小虎。你再吃可就要變成一頭野豬了,瞧你胖成那樣了!”
這一句話落入胡不歸的耳朵。似乎是一道短促的閃電劃過夜空,在一片漆黑的腦海中留下了一道殘影。胡不歸呆呆的拿着半條魚陷入了沉思,似乎有些什麼就要被抓住了。
卻聽梅輕雪關切地問道:“怎麼了?被魚刺卡住了?早教你吃東西斯文些,被卡住了不是?”這個吃字落入胡不歸耳中,只聽他啊的一聲大叫,倒把梅輕雪嚇了一大跳。胡不歸一臉問道:“白大哥。若是吃了你獸妖族人的肉會不會變成獸妖族的人?”
白如鴻卻沒想到胡不歸會問這等古怪的問題,笑罵道:“你以爲是我們是唐僧肉啊,吃了會長生不老?”這話說完他自覺也覺得哪裡不對勁了,他喃喃得道:“但若是將我妖族人的肢體煉製成妖丹,再吞入腹中,那就等於是體內也有一個獸妖妖丹了。”
胡不歸大聲道:“對呀!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這個人就可以修煉妖族的功法了呢?”
白如鴻道:“這個按說是可以的,但是當真會有人這麼做嗎?被練成妖丹的又會是誰呢?”
突然兩人同時啊了一聲,齊聲道:“老祖的雙腿!”兩人卻是同時想起了千妖老祖曾經給他們講過的失去雙腿的故事。天妖老祖血脈純正,他的肢體自是尋常獸妖無法比擬的,若是將他的肢體煉成妖丹。雖不及老祖厲害,卻也是頂級妖丹了。想到這裡,胡不歸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問道:“老祖將這個故事的時候可曾說過那個忘恩負義之人的姓名?”
白如鴻的臉色也不甚好看,他道:“老祖似乎是說那人是你們青城派的道士。姓岑,至於叫什麼卻沒有說。”
“姓岑?”胡不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喃喃地道:“那個梵天谷的秦美雲的情郎也姓岑,難道會是此人?青城派那一輩的便只剩下一個人了,難道是他?不行!”胡不歸霍然起身道:“我們得立即趕回青城山去!”
突然一道閃電裂開長空,緊接着一聲驚雷炸響。暴雨忽如其來。猶如萬馬奔騰一般,砸向大地。歸一村衆人立即四散而去。紛紛奔進了屋中。
白如鴻看看如箭地暴雨道:“胡兄弟,待明日雨停了再走吧。”
胡不歸道:“便是下刀子也得趕回去,那人在青城山便像是一條毒蛇,說不準什麼時候出來咬人呢!”說着飛身衝進了雨幕之中,梅輕雪緊跟其後,張富貴也抄起小虎追了出去。梅四哥也對白如鴻喊了一聲:“村長,我也要隨他們一起去!”說罷衝入雨中,一行人地身影剎那便被暴雨吞沒了。
暴雨如注,傾盆而下,勾連了海天。一聲聲驚雷在遠方海面上炸響,大海上怒濤洶涌,巨浪翻騰輾轉。一條身影穿破雨幕,在漆黑的海上劃出一道青光。在這青光之後,遠遠地還有三條身影正衝破雨幕,朝這邊追來。
一道閃電自濃雲中疾射而出,電光搖曳中射向洶涌的海面,恰好擋住了那人的去路。電光中映出的是胡不歸一張異常嚴峻的臉。只見他揮手就是一掌,巨大的閃電竟然被打得斜向一邊,伴隨着轟然一聲雷鳴,消失在黑暗之中。胡不歸毫不停歇的向前衝去,冰冷的雨水已經打溼了他的全身,心中卻似有一團火,燒得他一陣陣的心焦。前方是一片迷茫,身後隱隱傳來梅輕雪等人的呼喚,以他的修爲,若想叫雨水不沾身也是易如反掌,但此刻他顧不上擦拭自額頭流淌下來的雨水,更顧不上停下來等候身後的夥伴,他必須在那條毒蛇再次伸出毒牙之前趕回青城山,一把捏住他的七寸!
胡不歸卻不知道,在大海的另一邊,一場更大的風浪正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