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峰上,天龍冢前,天玄道長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裂開一條大縫的墳冢,在這座新墳上,是一道猶如刀削般整齊的大裂口。
裂口之下便是墓室,其中是散落的是裂成碎片的棺拷,而天龍道長的法體卻早已不知去向了。難道是天龍道長屍變了,化爲殭屍衝破墳塋闖了出去?
自卓不凡和胡不歸將岑若隱逼得自爆形骸之後,纔算是給天龍道長報了大仇,雲龍峰的衆弟子們這纔將天龍道長的遺骸請入墓穴之中,入土爲安。但天龍道長的精氣魂魄幾乎全都被岑若隱化盡了,便是殘存的一點點魂魄也不足以化爲鬼魅,在人世間隨意遊蕩。那麼究竟是什麼力量叫天龍道長的肉身自這墳冢之中破土而出的呢?難道是又有歹人作祟,竟然將天龍道長的屍身自墳中起出?但這賊人此番又意欲何爲呢?
天玄真人望着一捧裂開的新墳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
姚不得惶恐地道:“今天一早,我與劉師弟前來給師傅打掃墳冢邊見到這等情形,弟子立即便去尋師叔你了,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昨夜我們離開時,這裡還好好的,今晨一來卻已經面目全非了。”
急怒之中,一片悲意涌上天玄真人心頭,他不由悲道:“師弟啊!你之命數怎的如此多件?!叫你去也去的如此不得安生,爲兄可有何顏面面對咱們的恩師啊!”一行清淚自天玄真人面頰無聲滑落。
天癡真人眉頭一皺,道:“師弟啊,你且莫悲傷,這其中甚有些玄機的。卻未必便是壞事兒。只是我卻還不太肯定,上次來雲龍閣我便感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機,只是這氣機撲朔迷離,卻難辨別。想必天龍師弟屍身的失蹤也與此氣機有關。我方纔已經用覓氣訣察看過方圓千里,卻竟然尋不到那股氣息的蹤跡,只是隱隱感到在東方似乎將有事發生。然而一切都尚在混沌之中,曖昧不明,爲兄卻也難以明辨了。”
天玄真人等人對這位大師兄的話自是深信不疑,見他這般說來,料想定有些依據,雖然天癡道長修爲幾近飛昇,卻也並非能洞悉一切,但感官之敏銳卻是世間無人能出其左。既然天癡道長感覺到將有異象化生。只怕天龍道長這邊還會有所變化,只是不知道這變化究竟是什麼罷了。衆人在天龍道長墳冢前佇立良久,卻始終不得其解,只得又下山去了。
在萬年蓮池旁,小酒兒虛坐在蓮池之上,靜靜地打坐修行。水面上一朵朵仙蓮花靜自開放,隨風輕搖,婀娜處宛如碧波仙子。在碧綠的蓮葉掩映下翩然起舞。
靜坐了半晌的張富貴,終於按耐不住,睜開了眼睛。卻見大傻依舊是趴在蓮池邊上,將兩隻前蹄探入徹骨奇寒的池水之中,一個標誌性的大鼻涕泡兒掛在大傻的鼻孔上,隨呼吸吐納而忽大忽小。在大傻身旁,小虎竟然也煞有介事的人立起來,兩之前爪環抱成球,白肚皮一鼓一鼓的,似在呼吸吐納。這小子裝模作樣的“修煉”了沒多久。只聽撲通一聲,便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一個白肚皮鼓得溜圓,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開來。
張富貴看到此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只聽得小虎一聲怒吼,撲將過去,這清靜地蓮池旁頓時烽煙又起,兩個傢伙打得是不亦樂乎。原來,那日胡不歸隨口說小虎也該修煉一番,否則等大傻修煉成靈獸了。小虎只怕是壽數早已用盡。化爲一灘貓屎了。這番話卻叫小虎上了心,於是一想起來自己化爲貓屎的慘狀。小虎便不由自主地主動“修煉”起來。只是它這修煉的法門卻是樣子滑稽,功效全無,卻沒有半點修煉的效果。
兩個傢伙在蓮池旁鬧得煙塵四起,只聽啪的一聲輕響,卻是一顆小石子撞破了大傻的那朵鼻涕泡,就聽見大傻一聲怒吼,衝進了煙塵之中,三個傢伙直打得叮鈴咣噹,好不熱鬧。小酒兒終於睜開了眼睛,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和那兩頭異獸打成一團,在這避世離塵的清修聖地卻有着這樣三個活寶,實在是叫人莫可奈何。
突然,一朵紅雲映入小酒兒的眼簾,在那朵紅雲旁邊還有一大一小兩道青光,三道流光正朝着山門處飛來。小酒兒喜道:“是卓大哥他們回來了!喂!你們三個別打了,咱們去看看去。”說着自蓮池上飄了下來,雙手一分,兩股勁氣衝進張富貴三個的戰團之中,只聽得嘭嘭三聲,三個傢伙被分別彈了出來。緊接着小酒兒身子一轉,一股勁風將打得昏頭昏腦的三個傢伙全都捲了進去,向着山門處奔去。
當卓不凡、楊不悔和天韻道長在山門處緩緩降落時,卻見小酒兒規規矩矩的在山門口迎候。在小酒兒旁邊卻是一串疊羅漢似的三個活寶。被壓在最下面的是張富貴,中間是體形碩大的鎮山獸大傻,大傻的頭頂上蹲着的是小虎,三個傢伙表情各異,上面兩個是得意洋洋,最下面的張富貴卻是齜牙咧嘴,不住呻吟。若非是張富貴近日來勤奮修煉,只怕此刻屎都要給壓出來了。
天韻道長笑道:“你們這是來迎接我們嗎?小酒兒,你掌教師伯在哪裡?”天韻道長出行時,天玄真人還沒有脫胎換骨,自聽卓不凡說他師兄天玄真人重塑真身,不由得喜出望外,待卓不凡傷勢初愈,一行三人便急忙趕回山來。
小酒兒道:“回稟師伯,掌教師伯他們此刻都在清虛殿議事。”小酒兒又轉向楊不悔道:“楊姐姐,你好了啊!真是謝天謝地!”言語之中甚是歡欣,卻是一片真情流露。楊不悔笑着走上前去,牽了小酒兒的手,也是一陣欣喜。楊不悔能夠醒轉過來,倒也是一個奇蹟,原本就連醫仙楊伯遠都以爲無望了,卻誰知道竟然在卓不凡幾滴清淚的潤澤下奇蹟發生了。想來這世間定有一些事物是人所不能理解的,但卻真真實實的存在着,給人以希望。
接着小酒兒又道:“咦,卓大哥,你的胳膊怎麼了?”原來,小酒兒見卓不神采奕奕,但右臂上卻包裹着白布,顯然是受了傷。
卓不凡笑道:“受了點傷,眼下已經好了,不妨事的。小酒兒。你胡大哥此刻在哪裡?”
小酒兒道:“胡大哥被送進天師洞閉關了,聽天癡師伯說是什麼元嬰重塑,卻不知道究竟要修煉多久才能出關呢。”
衆人一路說話向老霄頂清虛殿走去,卻聽身後有人喊道:“天韻師弟,等等我們!”衆人回過頭來,卻見天風道長與天兵道長帶着一羣青城弟子風塵僕僕地自山下而來。原來,天風道長等人奉天玄真人之命,留在少林禪院協助少林重建寺廟。少林僧衆卻也本着慈悲爲懷的心思。放下自家寺廟不管,先去幫助嵩山周邊受到波及的百姓重建家園。天風等人也跟着少林僧衆一起,爲當地百姓出力,直到將周邊百姓盡數安頓完畢,這才又反過頭來重建少林。時至今日,才功德圓滿,率衆回山來了。
這一下子,山道上可就熱鬧起來,衆人說說笑笑上了老霄頂,與掌教真人會面。衆人相見。自是欣喜萬分。紛紛講述各自遭際。待天韻道長說起那逆徒孫不智之死時,天玄真人還是忍不住一陣神傷。這逆徒雖然大逆不道,但念及師徒一場,天玄真人卻暗自心中自責,卻覺得是自己沒能教化好這孩子。致使他落得這等下場。
原來,那日天韻道長來到醫仙谷,而卓不凡恰好剛剛傷心而去。而楊伯遠和楚山寒則是面如死灰的呆立屋中。誰知道沒過多久,楊不悔竟然奇蹟般地轉醒過來,衆人自是又驚又喜。
待楊不悔身子初定,天韻道長便和楊不悔辭別楊伯遠兩人。出了醫仙谷。才走到半路。卻遇上了孫不智。兩人具不知孫不智早已背叛師門,反而高高興興上前相見,卻正好着了孫不智的道兒。所幸,卓不凡剛好趕了過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衆人正說得熱鬧,天癡道長卻將卓不凡單獨拉到一旁,道:“不凡啊,我觀你之氣卻與離山之前不同了呢。如今已變得中正平和多了,而那朱雀原力與你的衝突也消隱不見了,看來你與這朱雀原力的這段糾葛或許就要解開了呢。”
卓不凡道:“師伯,自從這朱雀上次衝出我體外,救了我的性命之後,我也有所領悟,從前我之與它是互爲依存,又互相抗爭。到了今日,我已經足夠強大,卻依舊不能將它壓制住。此或許便是師伯您老所說的這朱雀是天降神獸,倘若硬要消滅它,便屬逆天行事,更激起朱雀的抗爭。現如今我已經停止了對朱雀原力的煉化,它反倒安靜下來,不再躁動了。或許只有試圖與之溝通,纔是最終的解決之道。”
天癡道長點頭道:“你能體會到這些實屬難得,我方纔關照你心,已如白璧,無嗔無怨,至此你的心性修爲又上一層,想來道法上的提升也指日可待了。”
大傻躺在大殿屋檐下的陰涼處百無聊賴的吐着泡泡兒,張富貴則被他師祖天竹道長抓去陪他喝酒,三個活寶之中,只有小虎東看看,西看看,突然一絲委屈升上貓心,卻覺得這青城山上個個都非凡俗之輩,就連大傻和張富貴都已經躋身修真之列,而自己卻只是越吃越胖,本事卻是半點沒長進。沒來由的一陣孤單,只覺得這大殿上人數雖多,卻終有一日要離開自己,得道飛昇,到時候自己化爲一灘貓屎,卻是無人可憐了。
想到此處,小虎不覺大悲,黯然神傷地走出了清虛殿,一雙貓眼茫茫然向外望去,更覺天地寬廣,而自己一隻小小貓兒卻更沒個着落,失落孤寂之感無以復加。只見它貓步飄忽的向外走去,也不管東南西北,一路昏頭昏腦的胡亂走着。
正在與火頭道人老張探討道家泡菜的製法的梅四瞧見小虎神情恍惚的走了過來,便取了一隻雞腿喊道:“小虎,吃雞腿不?”
老張也道:“趕緊給這小祖宗吃了,叫它走人,省得它來廚房鬧個天翻地覆。”
然而小虎卻只是無精打采的叫喚了一聲。便從他們眼前走了過去,對它從前最心愛的雞腿竟然也熟視無睹了。梅四和老張不由大感詫異,卻不知道這小虎怎麼轉了性子,難道是病了不成?
卻說小虎晃晃悠悠,竟然不知不覺地向着天師洞方向走去。還沒走進天師洞,便聽見一陣琴聲傳來。只聽那琴聲徘徊往復,徘惻纏綿,猶如柔絲一般在山間繞來繞去,斷續之間卻有餘音相連,又如藕斷絲連。千絲萬縷,不絕於耳。
在嫋嫋的雲煙之中。梅輕雪坐在天師洞前,一雙纖纖玉手在落梅琴上不住彈撥,似是要將一腔心思全都付諸於琴聲之中,卻不知道這琴聲能否穿透天師洞前的層層禁制,叫裡面那人聽到了。
小虎渾渾噩噩地爬到梅輕雪懷中,一口貓氣自貓嘴中幽幽吐出。它只覺得今天輕雪這琴聲似在述說着有朝一日胡不歸和輕雪全都離他而去了,就剩下它一個在這山間孤零零的遊蕩着,越想越是辛酸,一行眼淚竟然流了下來。
琴聲息止,梅輕雪輕輕撫摸着小虎的腦門柔聲問道:“怎麼了,小虎?是張富貴欺負你了?”她不問倒罷了,這一問之下,小虎一腔委屈再也按耐不住,竟然嗷嗷大哭起來。倒把梅輕雪搞了個措手不及,連忙俯身看去,卻見小虎鼻涕眼淚洶涌而下,竟然哭得十分傷心。梅輕雪不由萬分詫異,這小虎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任性胡鬧,一天到晚都是快快活活,卻從沒見過它這般情景。
梅輕雪抱起小虎道:“究竟是怎麼了?看哭得這一塌糊塗的。”說着取出絲巾給小虎擦去眼淚。小虎抽噎一番之後。便蹲在梅輕雪面前比劃起來。只見它先是用胖胖地貓爪指了指梅輕雪,又指了指天師洞,接着兩隻貓爪合在一處,晃晃悠悠升上頭頂。梅輕雪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啐道:“你這死小虎,說得可是我跟胡不歸有一天一起飛昇上屆?”
小虎連連點頭,隨即又指了指自己,而後突然一翻白眼兒倒在地上,全身僵直,做裝死狀。然後又站立起來,很堅決地擺了擺貓爪,接着表情肅穆的人立起來,雙爪虛抱成球,一個肚皮隨即鼓了起來。只見那肚皮越鼓越大,突然啪嗒一聲,小虎再度仰面倒在地上。
看到這裡,梅輕雪再也按耐不住,輕笑着道:“小虎,你可是說你死也不做餓死鬼,怎麼也得吃得肚兒溜圓再死?”小虎一聽,頓時氣得兩眼發黑,口吐白沫,這麼嚴肅的生死大事輕雪卻怎麼聽不懂呢!
卻見梅輕雪噗嗤一笑,拎起小虎道:“好啦,你是不是想學修煉的法門?”
小虎立即大點其頭,一雙貓眼無限期待地看着梅輕雪,謝天謝地,總算有人知道它的心思了。它立即比劃着從鼻孔裡吹出一個鼻涕泡兒,又趴在地上一呼一吸的做吐納狀,卻是在說連大傻都會修煉,自己當然也要學如何修煉。梅輕雪黛眉輕皺,道:“大傻是天生水麒麟,自出生起便本能地懂得如何吸取天地精華,煉化內丹。此也是源於它深藏在血液之中的遠古記憶,這個你是學不來的了。”
小虎一聽此言,頓時蔫兒了下來,卻聽梅輕雪道:“人類的修習法門你是練不了的了,我天妖族的修習法門你就更練不了。但是這獸妖族……誒,你可算得上是獸妖嗎?”
小虎一聽還有一線希望,立即跳將起來,伸出貓爪,搖擺貓尾,口中嗷嗷直叫,卻是在說:你看看,我這從頭到尾那就是正宗的獸妖呢,你看看我這獸妖爪,我這獸妖腦袋,我這獸妖屁股……
梅輕雪笑道:“好了,好了,咱們且試試看你能不能修煉獸妖族的功法吧,興許你這小貓也能修煉成精呢。幸好我從前看遍了天妖谷的藏書,否則卻也沒法子教你呢。獸妖族有一部《璞真經》,乃是獸妖族的最高修習法門,你可要仔細聽好了哦。”
小虎立即狂點貓頭,恭恭敬敬的蹲在梅輕雪面前,它卻是從來也沒有這般乖過。只聽梅輕雪輕聲念道:“璞真經者,乃返璞歸真之徑也。混沌初開,萬靈生化,本源隱沒,其途難明。然不解生之妙理,則不可登明性之化境,亦難與天地同壽,隨萬物共生。”此章乃是《璞真經》的總章,梅輕雪念一段,便給小虎講解一段。小虎似懂非懂的聽着,神情卻是認真之極。
接着梅輕雪又將《璞真經》的入門法訣背誦給小虎聽,之後又是一通講解,這《璞真經》的入門卻與道家法門大有不同,譬如青城山的入門修行是自體內感悟那一縷與生俱來地先天真元,而獸妖族的《璞真經》卻是要感悟身外萬物的生命本源,並以此將自身引入到充滿生機的天地之間。也不知道小虎究竟聽明白了多少,只見它一本正經的按照梅輕雪所述的法門盤踞於地,閉起一雙貓眼感悟着身外萬物的生命本源去了。小虎只覺得周遭鳥語花香,蟲蟻奔忙,獸走禽飛,卻是熱鬧非凡,有趣之至,但這生命本源卻不知是爲何物,感應來感應去,卻不由自主地打起呼嚕來了。
卻突然一陣波動自天師洞向外傳來,水波一樣地向四周盪開了,一股無形的氣息將小虎啵地彈了起來,就連梅輕雪也在這股氣息之中搖晃不止,身子不由自主地隨着這陣波動而起伏着。而這波動一直向外散去,範圍越來越廣,只見羣峰也隨之輕柔的一顫,一股清新之極的氣息盪滌着大地。梅輕雪心頭一動,難道是胡不歸即將出關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