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狠狠的瞪了離去的道主一眼,最後看向了相擁定格的秦墨跟都靈,說道:“不是你醒來我該如何面對你,而是你醒來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夫子說完,擡頭看了看天空,“百年一夢,不過彈指一揮。”
李家村四面環山,算得上是一個靠山吃山的村落,自從幾十年前,通往山外的唯一一條棧道在一次山洪毀掉後,便很少跟外界交集了。
好在,山中富足,只要家裡的男人勤懇一些,每月多往山裡跑幾趟,還是衣食無憂的。
村裡的人習武,因爲山裡有猛獸,大多又都是獵戶,所以李家村男人都是體格精悍,除了每日晨練的一些少年會吵鬧一些外,大多數時候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都是寧靜的。
當然,那是大多數時候,也有例外的時候,譬如說李家村的趙老四家跟李千軍家,就是死對頭。
趙老四家是外來人,幾十年前他爹在這裡落戶,也是唯一一戶外姓,他家對門的李千軍家卻是祖祖輩輩的生活在這裡的。
趙老四也不知道在外面犯了什麼事,躲到了這山溝溝裡,他在村裡娶了媳婦,到死都很本分。
可到了趙老四就不一樣了,他爹是外來人,給他講過很多外面的事情,所以見人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好在,都是山裡人,李家村的人到也沒怎麼把他那點臭毛病放在眼裡,但李千軍就不一樣了。
從小就跟趙老四不和,一路幹架不知多少回,算是有勝有負,本來這樣到也不稀奇,山裡人兇悍,每日生計都在山中,要跟猛獸搏鬥,講不出什麼大道理,自然是以拳頭解決的,但還是有分寸,少有真正要死要活的。
可是李千軍娶媳婦的時候起房子,因爲佔了趙老四的一些地方,本來就不和的兩人,就結下來死結。
都娶了媳婦,也是老死不相往來,連媳婦跟媳婦見了,都是你白你的眼,我白我的眼,一副要對方好看的樣子。
生娃都好像要競爭一番,兩家的媳婦幾乎都是同一時間懷上,同一時間濃起肚皮,惹的村裡人都當笑話看,茶餘飯後,總是會提起兩家子的恩怨。
這一日,平靜的山村裡突然不平靜了,起因還是李千軍跟趙老四,不過卻不是本人,而是他們的媳婦。
兩個男人跟着村裡的獵隊上山打獵去,兩個女人不知道爲何,挺着肚子隔着籬笆,就罵了起來。
旁人見她們都大着肚子,怕動了胎氣,便上去勸架,兩個女人卻連勸架的都一起給罵了。
這越吵越大,連長輩都勸不住,老村長又不在,只能任由他們吵下去。
從早上吵到餉午,兩個女人歇了一下,各自罵罵咧咧的回了屋去,吃了點東西,正準備出來繼續吵,李千軍的媳婦肚子突然疼了起來。
趙老四媳婦一見,立即得意了,諷刺了幾句,見到對方那麼痛苦,卻又不忍,怕鬧出了人命來,挺着大肚子趕緊喊了村裡人幫忙。
誰想到人喊來了,剛歇腳,趙老四媳婦肚子疼了起來,好在有人在,把兩個女人擡進個各自的屋子叫了隱婆。
剛消停一會的山村,又不寧靜了,兩個女人似乎都聽到了各自叫喚聲,生孩子也要較量一番,叫的越來越高亢,生怕村裡人不聽到似的,響徹了一個下午。
到了傍晚,隨着一前一後兩聲高亢的嬰兒啼哭聲,那讓村裡人鬧心的叫聲終於平息了下來。
這個時候趙老四跟李千軍也隨着獵隊回來了,一聽各自的媳婦生了,連獵獲都來不及分配,便趕回了自己的家中。
原本以爲就此該平靜了,卻沒想到嬰兒的啼哭聲又響徹了山村,原來兩個孩子從落地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啼哭。
隱婆什麼法子都使過了,就是沒能止住啼哭聲,各自的男人回來了,抱着又哄又親的,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最後連老村長都給驚動了,趕了過來,老人家見到一男一女兩孩子,說道:“怕是驚的先祖,趕緊帶去祠堂拜拜。”
事也真奇怪,兩男人拋下媳婦,抱着孩子出了門,就遇到了一起,兩孩子突然停止了啼哭。
襁褓中,兩個孩子本來應該是閉着眼睛的,此時卻睜開眼睛,各自打量着對方,清澈的目光,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樣。
趙老四看着李千軍,李千軍也看着趙老四,卻是兩看相厭,各自抱着孩子回了屋裡。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着,李家的是男孩,起了個名字,叫李墨。據說李千軍起這個名字,可是因爲趙老四經常吹噓外面的事情,他想到了外面的教書先生,所以就想着讓孩子肚子裡有點墨水。
趙家的是女孩,取了個名字叫趙靈。趙老四卻恰恰相反,說在山裡討生活,得沾點山裡的靈氣,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雖然同一天生了孩子,可李家與趙家的恩怨卻沒有化解,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意思。
以前沒有孩子的時候,兩家都是在男人身上比拼的,現在有了孩子之後,就開始比拼孩子了。
村裡人聽着聽着也就習慣了,甚至有時候聽不到他們比拼,還有些不習慣了。
彈指一揮,一年過去了,兩家都把自家的孩子當個寶供着,但他們卻突然發現,各自的孩子到現在,都還不會說話。
各自嘲笑的時候,不忘找村裡的郎中瞧瞧,卻什麼毛病都沒有,這可把他們給急壞了,雖然山裡討生活不需要什麼學識,可要是大了啞巴,那可就不好了。
爲此,兩家都消停了很久,男人打獵的趟數也少了,就是爲了讓自家的孩子早點開口,心底卻都詛咒着對方的孩子開不了口,這事也能較勁很久。
這一日,李千軍哄了半天讓李墨叫爹,李墨卻只是笑,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便有些生氣。
抱着李墨就出了門,一邊走,還一邊指着小李墨威脅道:“你再不開口叫爹,老子就不要你了,你信不信?”
李墨瞪着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他爹,又笑了起來,讓李千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來也奇怪,聽到李千軍的聲音,趙老四也抱着孩子出來了,兩人一見面,就互相瞪着對方,正要吵時,卻突然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趙……趙靈。”
前一字和後面一字隔着老遠了,但他們還是聽的很清楚,兩個男人都像見了鬼似的,盯着李墨,卻發現李墨根本沒在意他們,目光都在趙靈身上。
趙老四心想,這個賊小子,不會是惦記上我家姑娘了吧。他正說着,就看向自家閨女,發現自家閨女也正看着李墨,兩人像是磁體一樣,除了眨眼之外,怎麼都不分離。
“李……李墨。”突然,小趙靈張開口喊了一聲,隨後兩個孩子手舞足蹈的看着對方,歡樂的笑了起來。
兩人怔住在了原地,顧不上吵了,都像見了鬼似的,抱着孩子轉身回去了,隨後把這事情跟自家媳婦說了一遍,一直聊到深夜,都沒能安生。
他們各自痛斥着已經熟睡的孩子,說:不開口叫爹,卻開口叫仇家名,實在氣煞。
當然,氣卻並不是真的氣,那一晚上他們各自想了很久,心底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至少孩子開口說話了。
時間過的很快,兩家的孩子都長得很秀氣,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但兩歲了,卻還在地上爬,讓兩家的男人都着急的很,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直到三歲的時候,李千軍有一天打獵回來,就看到自家的媳婦跑出門來,喜極而泣的說道:“相公,相公,快瞧瞧,李墨會走路了,會走路了。”
說話間,李墨挨着門沿,就朝他走了過來,臉上還掛着笑容,嘴裡喊着“爹”“爹”。
這可把李千軍給樂壞了,大步跑過去,就想把李墨抱在懷裡,親上幾口。
誰想到,李墨這一學會走路,卻跑的極快,光着腳丫子,一溜煙,就從爹褲襠下鑽了過去,等李千軍反應過來時,李墨已經跑到了籬笆外,忽閃忽閃的眨着眼睛,看着對門的趙老四家,像是受到了什麼吸引一樣,邁着步子就跑了過去。
看起來踉踉蹌蹌的樣子,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要踏進趙家的那一剎那,李千軍可給嚇壞了,早忘了爲何自家兒子連爹都不要往趙老四家跑,只想着趙老四要是知道自家孩子越界,被他給抓住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想什麼來什麼,這時候趙老四也出了門,李千軍可給嚇壞了,大步就追了上去。
但他沒想到,趙老四沒有注意到跑進來的李墨,而是攙扶着趙靈,全神貫注的正教着她走路。
“趙……靈……”李墨停下奶聲奶氣喊道。
趙老四回過神,這才發現已經闖進自家院子的李墨,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緊跟着擡起頭,然後就見到了李千軍,張嘴就罵:“好你個鱉孫,居然……”
“李……墨……”還沒罵完,趙靈已經從他手中脫離,踉踉蹌蹌的走出去了。
等他追過去時,小李墨一把攙住了要摔倒的小趙靈,然後擁在一起,親了又親,親完了,似乎有些累了,各自都坐在了地上,奶氣看着對方笑了起來。
“完了。”李千軍跟趙老四同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