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的——那——那夏夏也一直有幫忙,難道她也中毒了?可是她很健康啊——”夜聲擔憂道。
“夏夏是幾年前纔來的,而幾年前,金孃的水鏽已經開始變少,她知道有夏夏在爲你幫忙,只能省着水鏽,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那個丫頭纔沒有機會碰觸到水鏽,也算是撿了一條小命。”秦正淡淡道。
我感覺到渾身發燙,心中刺痛無比,嘴裡已有了甜腥味!
一定是我太過激動,衝撞到了夜聲爲我封的穴,損到了內腑了。
“這個女人與燕飛有何仇怨?爲什麼要如此蓄心積慮地加害她?想來他們合作也不過十年,十年前燕飛更是個小丫頭而已!”曹南十分氣憤,怒道。
秦正垂頭看着瑟瑟發抖的夜聲沒有回答。
爲什麼,爹爲什麼會樹下金娘這麼可怕的敵人,但是金娘不敢動爹,將仇恨轉移到我們身上,既然爹能對付金娘,爲什麼不早點了結仇怨?
秦正一直想殺金娘,卻因爲對爹的承諾而只藏在霧坡中與她相互牽制,但他始終沒有阻止金孃的復仇心計,爹,是不是你以爲你會一直在我們身邊保護我,才無所謂地寬容這些人?
“你早就知道金娘在害我,所以你才找上她,要與她合作一起來害我?是不是?”夜聲空洞地對着沒有人的方向問道。
燕錯,就如秦正說的這樣,你真的不必出現,慢慢地,我會被金娘殺死,我活不了多久,你何必妄作小人遭人怨恨?我死了,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
燕錯沒有回答。
“金娘與燕家有宿仇,與你也有宿仇,那你與燕家又是什麼干係?”韓三笑繞到了關係層上問道。
“素無瓜葛。”秦正不願承認。
“霧坡毒霧,春泥食人,那麼先前那先有進無回的村人,是不是都成了霧坡春泥的食糧?”上官衍問。
“或多或少。”
“可……可有一個叫曹良的人,他是孔德芳孔大人的護衛——”曹南急問。
曹良?跟曹南的名字很像,難道是他的親人?
“記不得。”秦正撇頭不理。
“那麼多人誤入霧坡,皆有去無回,多半是中了霧坡毒瘴,你非旦不救他們,還將他們做爲春泥食料,難道別人性命在你眼中連禽畜都不如麼?”上官衍正色道。
“他們?他們是誰?與我何關?他們自己不信傳言非要進來,我有什麼義務要出手相救?我若要一個個救起,豈不是有做不完的活?我沒有怪他們打擾我清靜,你卻反倒指責我見死不救?真是可笑。”秦正理直氣壯。
“與冷血無情之人說仁義道德,那是枉費脣舌。”曹南找不到想找的人,氣得咬牙切齒。
上官衍也不禁有點憤怒,冷聲道:“既然你已認罪,那就束手就擒,免去抵抗之罪。”
“罪?人是我殺,誰說我有罪?那人毒化霧坡,毒死無數入坡之人,再以水繡毒害燕飛,你又應以什麼罪來定她?我殺她,說不定還一個不小心爲民除了害。”秦正的道理非常人能懂。
“她即以身死,再多罪名也一筆勾銷,而你殺人藏屍,擅自處理霧坡中毒之人屍體,捉拿歸案後再作定奪。”上官衍退後一步。
秦正又笑,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擔心過後果似的,以他自負的樣子來看,他來這裡也不是爲了養傷,而是,他想找人,找他一直想找的玉姐——我娘。
“你上官衍以什麼律法定我罪?以什麼朝政之公處我死?上官衍,我知道你是誰,你拿不下我,更辦不了我。”秦正猛地拉過夜聲。
“挾持病弱女流算不上英雄好漢。”韓三笑插腰瞪眼。
“我從來不是英雄好漢,況且在這江湖之上,也從來沒有我秦正的名字。我一點也不怕丟臉。”秦正很聰明,很難被激怒。
“這麼好看的臉丟了,世間大半女子要傷心死了。”韓三笑嘖嘖感嘆。
秦正伸手從夜聲頭上,拔下了髮簪——他既然能一指殺了金娘,定有通天本事,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總是要拿那個簪子,只是竹編的,若真要拿來殺人,還有點費力。不過那簪子是我爹生前送我的最後東西,你別毀了它——
“保護燕姑娘,拿下犯人——”上官衍大喝一聲!
突然門外突然躥進兩個人,應是衙門的衙差,看起來都很年輕強壯,先前沒有見過。
其中一人飛快做了拔刀的手勢,刀鞘向秦正飛去,秦正輕推開夜聲,翩然一個斜身,長髮甩在身側,光點閃耀如仙子旋舞。
刀鞘沒有落地,而是噹的一聲悶響,插在了牀尾某處,震了一會兒,歸於黑暗——
這差人力道真大,竟然單能將刀鞘插入木頭。
就在刀鞘入牀的一瞬間,另個人帶動光點飛快撲向秦正,秦正剛斜身未停,那人趁機將夜聲拉了出來,快而極輕地將他推送給了上官衍——
然後一下的,我又回到了黑暗——
夜聲被帶出了房間,無法通過紗繩給我展示影像,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咣的一聲,輕風帶動衣裳——
“遲疑什麼?快追——”上官衍大叫道!
發生什麼事了?秦正跑走了嗎?
這時突然肩膀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我像緊繃的弦鬆了扯力,一下子軟軟倒了下去,我正想起身,又瞧見了黑暗中光芒點點——
那是——房頂琉璃窗戶那處,亮光點點,站着一個瘦長的人。
看身形,是秦正——他怎麼跳到閣樓頂上去了?
咻咻咻,我聽到衣裳御風的聲音,樓頂秦正一揮袖子,袖間飛出什麼東西,半空旋在他的肩膀上方,那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如蝴蝶般可以旋在那裡一直沒有掉下來,甩出星雨般的光點,像煙花那般美妙。
然後我聽到上官衍的聲音,他在院中大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爲你能逃得了嗎?”
秦正居高領下,雙手負後,極爲傲氣:“你試試?”
“大人小心!”衙差中一人叫道。
“我自有分寸,快放手!”上官衍聲中帶怒,想是被誰抓住了。
另一個衙差也叫道:“大人安危爲重,切勿衝動行事!”
上官衍急道:“快放手!犯人若逃,你們擔當得起?!”
沒人敢上去捉秦正,有人卻過攔住了要親自捉捕犯人的上官衍。
秦正笑着,輕咳了聲,聲音沒有剛纔那般洪亮,我纔想起來他是受了傷的。
他嘶啞道:“還是上官大人兩位手下識大體。上官衍,清政爲民纔是你的職責所在,至於緝拿犯人是趙朝四相門的事。你老爹寧將你提到此位,也不將你納入四相門,想必也是爲着你的安危着想。不要辜負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你——”
秦正難道認識上官衍的父親?他年紀並不老,但與我爹孃卻是同輩人。
“不必送。”秦正肩頭的光芒突然掉落,與他一起化身一道長虹,消失在天際。
秦正走了。
誰也沒有去追。
院子裡一陣安靜。
我越來越不舒服,我寧願剛纔穴被封着不能動,我也就安生地呆着,但我現在可以動了,卻又不敢動,那種被蟲咬似的能動不敢動讓我全身發漲。
夜聲一直沒有動靜,我是不是該等着他來找我爲止?
過了好一會,上官衍的聲音道:“你們可以鬆手了。”
“大人恕罪。”衙差雙雙道。
院中又一片安靜,氣氛有點怪異,只有韓三笑吸鼻子的聲音。
“煩兩位照顧好燕姑娘等人,在下先告辭了。”上官衍輕聲說完,腳步聲就經過書房前面,向前院慢慢走去。
前院傳來夏夏的聲音:“咦,上官哥哥,怎麼走了?飛姐他們呢?”
上官衍道:“燕姑娘在後院,我事先走了。”
曹南不悅道:“恕曹某看不懂兩位的用心,上官大人爲此案費心竭力,犯人伸手可觸,兩位卻收弓鬆弦。”
衙差中一人道:“這是我們的事情,不勞外人多言。”
“哼。”曹南冷哼一聲,也走了。
看來一起在衙門共事奉職,卻不是十分融洽的樣子。
“曹先生——”夏夏進了後院,碰到正要走的幾人,許是見到他們神色都很凝重,奇怪地打了個招呼。
宋令箭道:“夏夏,帶燕飛回房休息。”
衣裳摩挲,腳步聲。
“等等——”宋令箭道,“方纔秦正用簪子在掌心上寫的字——寫了什麼?”
秦正什麼時候在夜聲手上留了字?我沒有注意到——可能動作幅度太小,我沒留意到吧。
“疼麼?”韓三笑疵牙咧嘴道。
“夏夏,上面寫了什麼?”夜聲問道。
“一首詩句。”夏夏小聲道。
“什麼詩句?”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