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錯,你爲什麼不回答——
我寧願相信這些都只是誤會,雖然對他的身世還有很多的疑惑,但即使只是陌生人,我也不願意他對我有這樣惡意的仇恨。
宋令箭道:“與金娘勾結的人是你,換線的人是你,挑撥莊中關係的人也是你,那麼送來那五封信的人,自然也是你了。”
五封信?之前我好像聽他們提過信,看來真的不只一封信,那另外的信哪去了?
“沒錯,都是我。”他終於回話了,語聲淡淡的,沒有驚慌,也沒有挫敗,反而帶着一股淡淡的釋然,面對衆人的質問也顯得這樣“臨危不懼”。
我全身寒毛直立!
燕錯冷哼着笑了一聲,將手裡的巾帕扔回到水盆之中,坦然道:“假線事情是我,五封信的事情也是我。”
“什麼五封信?怎麼有五封?”我顫聲道。
“除了第一封你親自送來的燕伯父的遺書,其他五封是你從平日燕伯你的手記裡拆分出來,逐一送來,是不是?”韓三笑問道。
“是。”燕錯好像早就隨時準備攤牌,所以一點也不隱瞞。
上官衍道:“在送信之前,你很早就潛進了繡莊。你要摸清楚這裡的佈局,以便以後行事。但就在這個過程裡,你已有意無意地爲後來的行動埋下了伏筆,就是燕姑娘之前口裡說的,繡莊鬧鬼。”
“是你在裝神弄鬼?”夏夏怒道。
上官衍道:“一開始可能是無心的,可能他在試探途中,剛巧不小心被燕姑娘撞見,燕姑娘本來就膽小,最怕鬼怪之說,便理所當然地以爲是着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但她又怕別人說她疑神疑鬼,只是悶在了心裡害怕。你知道她的恐懼之後,就可以大用她的這個弱點,趁着繡莊無人,三番幾次潛入作鬼嚇她。”
“掛在牆上的臉,流血的牆畫,包括巷子裡面時常響起的腳步聲。這些事情在燕姑娘心中烙下了陰影,總是膽戰心驚,杯弓蛇影。這些無聊的小把戲對燕姑娘來說,卻是致命的,你三番幾次將她嚇暈,致她精神暈乎,這樣往後你再有行動,別人也不一定會相信燕姑娘的說辭。但是這些並不是你的願意,你原意是要以假線摧毀繡莊的生意,好讓她丟了這口飯碗,無所依存。”
燕錯沒有反駁。
“所以你找到了與繡莊有生意往來的金娘,假她之手在繡莊金線裡面造假,不知出於什麼條件,金娘同意了與你的合作。一開始進行得還算是順利,你將假線提供給金娘,由金娘摻線,再將摻線的日期及數量記下,再與你一同拆賬。這樣進行了一段時間,你們開始出現了矛盾,導致你們的合作中斷。”
燕錯的心跳加快了。
上官衍衣衫輕動,好像拿了什麼東西,放在了桌上——
有紙頁翻動的聲音,還有陳舊的墨香味,是書冊類的東西——
“金娘是如何致死,這段我們先跳過。金娘死後,你們的合作自己也就斷了,沒有人出面爲你作假線的生意,你只好自己另立計劃。你想到了用自己的身份和你手上握有的本來就應該給燕姑娘的遺書,來接近繡莊。只要成功以遺親的身份接近燕姑娘,其他再完成你剩餘的計劃。”
燕錯不屑道:“這是我無法可想的時候,備留的最後計劃。如若可以,這個鬼地方,這些僞善的嘴臉,我此生都不想見到。”
“你啓動了這個最後的計劃。但是如何要讓你的出現不突兀,最不容易惹人懷疑呢?你很聰明,很耐得住性子,也很懂得人心,你沒有一開始就要入主繡莊,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不停的出現,讓鎮上的人自己去想,自己去驗證,然後得出你本來就想透露給大家的事情。”
“什麼意思?”夏夏問出了我心裡的疑惑。
韓三笑若有所思道:“意思還不明白麼?一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像燕錯這樣的年輕後生,面子薄,自尊心強,明知道自己盤纏不夠,卻還要勉強住在鎮上最大的酒樓,這不是很奇怪麼?直到有一天我去找小驢,都未曾問是什麼事,他便問我是不是要找一個長得很像燕飛的少年,還說出入館子的人都在猜測他的身份。可見,他用不夠的盤纏住這大酒館子最小的房間,目的就是想有正當理由出出入入,用着一張與燕飛極其相似的容貌,好讓鎮上的人紛紛猜測推敲。”
原來自燕錯來送信開始,韓三笑就一直在查他,難怪他總是不見人影,也甚少在我面前提燕錯的事,他本來就打算要查。
“推敲什麼?”夏夏問。
“身份。”韓三笑答道,“小驢當時是問我,這少年是不是燕飛的遠房親戚,長得如此相像。從這裡開始,你已經漸漸地將自己的身份往某個方向推。在你成功引起大家注意後,便開始以送信爲由,三番幾次地前來找燕飛,而且爲了讓你的信引起我們的重視,你每次來都指名道姓的,要讓燕飛親自接信。可能你早也已經算準了,這幾天燕飛會臥病在牀,正好你可以多次出現,順便可以查探你計劃之外的突然間從外回來的我們三個人。”
我緊咬着脣,原來燕錯的出現並不是那麼簡單,他早就爲他的出現做足了功課,他多次送信也不是爲了想要堅持達成爹的遺願,而是要熟悉這裡的環境,那我之前膽戰心驚,總是覺得有誰在暗處盯着我,可能也不是幻覺,而是燕錯在偷偷窺視這裡。
韓三笑繼續道:“奈何此次燕飛一直病重,也一直沒有辦法成功讓你有機會傷害到她。於是你以退爲進,假裝等不住要走,將那封信留給了我們——”說到這,韓三笑輕笑了笑,道,“你早知道以我們與燕飛的交情,一定會勝不住好奇看了信的內容,一看信的內容,再稍微加上你的容貌體型,便很容易就能知道你就是信中燕伯父所提的,燕飛同父所出的異母兄弟。”
我咬得內脣發麻,本說等不住要走,以退爲進,也是一個謀算。
“接下去,你便成功地讓我們自己證實了你的身份。燕飛知曉多年失蹤的父親已死的噩耗,還有你這個人的存在,終於悲極不支倒下了。但一開始說要離開的燕錯你,卻呆着一直不走了,這我倒是很奇怪。”韓三笑嘶了一聲,好像真的很不解。
燕錯冷笑回答:“因爲有愛管閒事的人給足了飯錢與房錢。有便宜不佔纔是傻子。”
是孟無和小玉,他們爲什麼要幫助燕錯留下來?
韓三笑道:“我不明白的是,你爲什麼要分開寄那五封信?如果你一開始就用這個辦法,選在我們離鎮的那段時間,你很快就可以殺死燕飛——還是你有更大的仇恨,要這樣慢慢地將她折磨死?”
燕錯冷笑:“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
“你在信上下了劇毒,你既然有此劇毒可以殺人無形,又何必多此一舉做這麼多小動作?你趁我們不在隨便下在燕飛的食物用水之中,豈不是更方便麼?”韓三笑語聲凌凌,將什麼東西扔在了桌上,然後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這鐵鏽味很熟悉,這幾天我經常在鄭珠寶和燕錯的手上聞到。
“磁——”的一聲,誰將東西放在火上熨了熨,發出很刺鼻的惡臭味。
衆人都走近幾步,圍在桌前看着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拉着鄭珠寶道:“怎麼了?他在幹什麼?怎麼有這樣的味道,是什麼東西着火了麼?”
鄭珠寶小聲解釋道:“韓公子正將燕錯寄來的信放在燭上烤着——不過這信面居然一點都沒有燒壞,還微微泛黑,冒了一些黑煙——”說罷她用巾帕捂上我的口鼻,焦急道,“這味道難聞的緊,快捂緊了。”
韓三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水鏽之毒。無色無味,通過碰觸、氣味的攝入便可以進入人體,傷脈敗血。燕錯,怨恨,並不是用來傳遞延續,甚至是擴大的。你也許早就知道這五封信不會被燕飛接下,但這院子裡的人、我們幾個人,誰都會輕易地拿起這抹了劇毒的信,難道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是你局中要一併牽涉的人麼?”
我震驚難言,那麼前幾次海漂是因爲拿了送到我院裡的信,才被宋令箭責備的麼?
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在燕錯的局中。
突然之間,牀板上響起巨大的動靜,什麼東西飛快地從牀上跳下來,鄭珠寶急促地叫了一聲——
撞擊——
摔倒——
啪!
清脆的耳光聲!
怎麼了?!
鄭珠寶呼吸急促,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緊緊拉着我,還不忘跟我解釋道:“夏夏妹妹——她打了燕錯一個耳光。”
撞擊聲,摔倒聲——
像是誰摔倒了,誰又把誰推倒了——
“夏夏——”上官衍擔憂地叫了一聲——
唉——我聽到韓三笑無奈的嘆息——
夏夏尖聲得像只發狂的野獸,歇斯底里:“你這個魔鬼!爲什麼?!飛姐與你無怨無仇,甚至還願意接受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千方百計地害她!爲什麼你要害這麼多的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燕錯笑了,他的笑像是從卡碎掉的風輪車裡抖出來的聲音,難聽,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