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七十九

廳裡站着的人穿了一件飄逸寬大的衣衫,從身後看去儀態高雅,有種超脫凡俗的味道。但是一轉身望過來,竟是雙碧色瑩瑩的眼睛,饒是百里寒冰也爲之一愣。

也全因這雙異色眼眸,那殊有仙氣的模樣頓時化作詭怪萬分。

“藥師?”

那人微笑頷首。

“遠道而來,有勞了。”百里寒冰略略點頭。

“百里城主何須如此客氣呢!”那人神態悠然地走了過來:“你我也能算是故人,這樣見外未免顯得太生分了吧!”

百里寒冰聞言微愕,那人瞧見了,笑意越發深邃起來。

“故人嗎?那麼說來……”百里寒冰眸光一斂:“你我相識,可是在十年之前?”

“瑄哥哥。”來人坐到了牀邊,用一種輕柔的力道撫上他的臉頰,用一種怪異的,似乎極力壓抑着情緒的語調和他說話:“你自小就疼我,事事都維護我,那這一回也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如瑄心中驚詫莫名,卻也隱約有了一種重重迷霧就要散去的感覺。

“你痛不痛?”那人的手覆到他胸前傷處,長長地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願看你受這麼多苦,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恨只恨他除了你,別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也只能對你下手了。”

那人按在他胸口的手突然發力下壓,如瑄痛得悶哼一聲,昏睡也就再裝不下去了。

“瑄哥哥,你真是不乖。”那人見他睜開眼睛,低下頭湊到他跟前:“怎麼可以假裝睡着了不理我呢?”

“真沒想到啊!”無思的笑聲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笑完之後,他悠哉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那麼百里城主,我們十年前是怎麼認識的,你可還有印象?”

百里寒冰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雖有離憂,卻難忘愁……”無思坐在那裡搖頭晃腦,表情似乎有些困擾,說着叫人聽不懂的話。

看這無思的樣子,分明是知道些什麼的,可百里寒冰現在哪有心情追問。

“其他的事容後再說,我找你來是爲了救人。”他毫不遲疑地說:“只要你能把他醫好,不論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不論什麼條件?”無思跳起眉問:“百里城主,這話可開不得玩笑,難不成我說要這冰霜城,你也會雙手奉上嗎?”

“只要你把他醫好。”百里寒冰面色不變得回答:“不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見他這樣肯定,無思不禁動容,他略一思忖,勾起了嘴角:“那就請城主帶路,我們快些去替病人診治吧!”

百里寒冰遠遠瞧見緊閉的房門,猛然停下了腳步。

“城主……”

無思還沒有問完,就見他整個人飛掠而起,眨眼就到了門前。那扇門在他落地那一瞬間分崩離析,變成數不清的碎片落到了地上。

看起來百里寒冰武功已臻化境,就算是五離血煞陣……無思目光閃動,連忙走了過去。到了門前,再看那些全部同樣大小的碎片,他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喜形於色。

他收起笑容,跨過那些碎木進了屋裡。

裡面空無一人,連方纔進來的百里寒冰都沒了蹤影,也不見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只不過牀鋪略有些凌亂,在被褥和紗帳上,還濺了少許的血漬。

無思過去仔細看了看,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用長長的指甲從裡面挑了少許粉末,撒到了其中一處血漬上。

那些白色的粉末在遇血之後,頓時就變成了幽暗的藍色,無思聚攏眉頭,表情凝重地思考起來。

過了片刻,他轉過身去問:“病人應是無力走動,怎會不見的呢?”

百里寒冰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臉上神色一片陰冷。

“我會把他找回來的。”百里寒冰低聲答道。

“一定要儘快,拖不得了。”

百里寒冰動了動嘴脣,最終還是沒問,轉身向外走去。

“等一等。”無思喊住了他:“我有一個問題。”

百里寒冰停了下來。

“不知這病人和城主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徒兒……”

“徒弟嗎?”無思撫着下顎:“那他可有血緣親屬?”

“我……”百里寒冰的背影有些僵直:“不知道……”

“那可就糟了!”無思嘆了口氣:“不過無論怎樣,城主你還是先把人找到了再說,也許沒我想的這樣嚴重……”

話音剛落,眼前一花,不見了百里寒冰的身影。

如瑄稍有意識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陽壽已盡,正身在煉獄之中。

宛如是在火裡焚燒,全身上下痛得無法形容,偏偏又動彈不得,甚至連開口喊叫都不能做到。

生前罪孽深重,死後果然是要下地獄的……他想要笑上一笑,可連這點力氣也用不上來。

“不是應該很痛苦嗎?”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在問:“爲什麼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多難受?”

因爲早就料到了……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誰讓自己對不應該的人……起了不應該的心……

“百里寒冰有這麼好嗎?”

百里寒冰……寒冰……

如瑄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不再感到炙熱,而是徹骨的寒冷。四周一片森冷幽暗,他只知道躺在一個很冷很暗的地方,隱約能看到上方的厚重岩石。

“醒了嗎?”

隨着這聲音,視野裡亮了許多。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頭轉了過去,看到有人披着厚重的斗篷,正在點燃石壁上掛着的油燈。

他漸漸看清了自己周圍,這顯然是一個人工開鑿的洞穴,還堆疊着整齊的巨大冰塊,這裡是……

“這裡是後山的冰窖。”那個人告訴他:“本來這種季節常有人出入,不過估計現在也沒人會有取冰納涼的閒情了。我們待在這裡,暫時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如瑄顫着嘴脣,凍得說不出話來。那人看他瑟瑟發抖,把他裹進自己的斗篷,摟在了懷裡。

藉着對方的體溫,如瑄慢慢地止住了顫抖,他試着動動手腳,卻被更緊地抱住了。

“漪明。”他不再掙扎,平和地問:“接下去你準備怎麼做?”

白漪明笑了起來,反問他:“我準備怎麼做,你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