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這身外之物也無用,”阿琇搖頭道,“這幾幅蜀繡還是父皇賜給母后的,留在昀華殿裡也久染塵埃,我取來贈給阿姆。阿姆待我雖然面冷但心慈,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我都一一記在心裡。這些東西也算是物託其主。”
靳阿姆聽她語意哀涼,心知她心中有結不能化開,遂勸道:“公主莫羨慕他人繁華。老身入宮三十多年了,見多了這樣轉眼雲煙的例子。駙馬雖出自賈氏,但人品卻很持重,算得是佳配。其實富貴榮華能保多久,終是不如終身有托來得踏實。”她平素總是一副刻板正經的模樣,鮮有這樣推心置腹的時候。阿琇心中一暖,握住了靳阿姆的雙手,拭了淚含笑道:“阿姆對我的一番心意,阿琇都存在心裡。”
靳阿姆與阿琇相伴近有一載,如今分離在即,也添了幾分感傷。只是她慣是一個冷麪嚴謹的人,縱然是含情的話說來也有幾分肅然:“老身這一年來冷眼旁觀,也知曉公主是個性情之人。老身有幾句肺腑之言想送給公主。”
“阿姆請講。”
“從今之後離宮而去,公主便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女了,而是要爲人妻、爲人婦了,需要時時牢記此節,”靳阿姆瞧着阿琇微微漲紅的面色,心中嘆息一聲,緩緩道,“我看得出,公主心中還有恨在,並不能放下,出降只是迫不得己之舉。這宮裡的人,誰心裡沒有恨,沒有幾件迫不得已的過往?可一味地記得恨,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
阿琇擡頭打量着靳阿姆,第一次發現靳阿姆滿面的皺紋後竟然有這樣柔情細膩的一面,她心裡微微一動,輕聲說道:“阿姆,你也有不得已的事嗎?”
“我年輕時入宮,只是爲了給家人討條活路的不得已之舉。那時候我家裡很窮,我有個弟弟,讀書頗用功,人人都說弟弟將來定有出息,出人頭地……”她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目中悵然不已。
“那後來呢?”
“後來我入了宮,終於可以養活弟弟讀書。可弟弟卻生了重疾,再也就不活了。”她目中似喜似悲,仿若惆悵不已。
阿琇不敢再問下去,也替她垂淚不止,
“從此之後三十年,我與家人分離天涯之遠,再未有過相見的機緣。”她目光灼灼,似在回憶往事,也似在自責不已,“我恨了一輩子,恨自己不能早些養家餬口,沒有救活他的性命。”
“阿姆。”阿琇遲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卻有幾分安慰的意味。
靳阿姆笑了笑,柔聲對阿琇說道:“有時候越是執念深的人,便越是難以獲得快樂。其實只是心魔作祟罷了。
阿姆在宮裡看過許多人事,見多了悲歡聚散、貌合神離。有時候真心待人,未必能得到真心的回報。能遇到一個像駙馬這樣真心待公主的人,這份情便不容易。公主不要錯過了。”
阿琇面上蒙了喜帕,被女長御攙扶着走出了寢宮。外面是暖暖的初秋,一地金黃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