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謐伸手逐一拂過斗帳珠簾,觸手處寶珠相碰,皆是叮咚作響。“你瞧着這富貴榮華好嗎?我卻覺得都是刻骨之毒,沉溺得久了就讓人渾身腐爛,連呼吸也不得半絲痛快乾淨,還不若一把烈火焚了乾淨。”
阿琇只覺得口乾舌燥,背上卻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
門外忽然響聲震天,竟似是兵甲之聲。不多時,忽然傳來了人聲鼎沸,卻還夾有婦孺哭聲。
阿琇驚道:“外面怎麼了?”
賈謐淡淡瞧了她一眼,坐着卻閒閒說道:“我生平最遺憾的就是未曾離開過洛陽。”
阿琇的一顆心直如亂麻一樣,七上八下只是放不下,順口接道:“怎會?以你的權勢,天下哪裡有不能去的地方。”
賈謐雲淡風輕道:“有權勢又有何用,如一個牢籠一樣,將人死死地縛住,恐怕等到我死了纔有機會解脫。”
阿琇心裡記掛着劉聰籌謀的大事,本下定了捨生取義的念頭,把自己做了過河棋子,心中早存念要在這裡拖住賈謐。可如今見賈謐這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她忽然添了幾分驚恐,結結巴巴道:“好好的日子,何必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好好的日子……”賈謐微微一笑,信手又給自己斟了杯酒,似是在自言自語,“你知道嗎,我生平最羨慕的就是陸四這小子,他自小走遍天下,閱歷十分廣博。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喝酒,問他天下哪裡的佳餚最難忘。他說只有江南的蓴菜羹最是美味無雙。”
阿琇勉強一笑,側首躲開他逼人的灼灼目光。
賈謐盯着她,嘆了口氣道:“我當時還覺得陸四這小子定是吹噓家鄉而己,現在這個時候了,偏又覺得世上最遺憾的就是還沒吃過一碗蓴菜羹。”他話中有幾分意猶未盡,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憾意。
阿琇道:“若是將來有機會,可去江南嚐嚐。”
賈謐也不接話,只側頭看着窗子不語。
外面的聲響越來越近,轉瞬竟是已到了門外。
“你想不想知道,那日皇后指婚,我給她看了什麼,她便把你許給了我?”
阿琇順口接道:“是什麼?”
賈謐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塊白錦織緞的素帕,遞給了阿琇:“這是你祖母走前給我的。”
阿琇渾身一震,定睛看去,那素帕上用赤線繡了一隻四足俱備的大虎,一針一線勾勒得栩栩如生,細細地纏金繡線如摻進帕子裡的血色一般,幾乎要灼傷了她的雙目。她心跳忽要漏了一拍:“怎麼會……怎麼會……”
“你祖母臨死那夜,是我趕到了她身邊。她什麼也沒說,把這個交給了我。我想她是讓我把它轉交給你。”他凝視着她,脣邊綻開一抹微苫的笑意,“這帕上繡着騶虞,怕是和先帝臨終時所傳說的騶虞幡有關。我雖是賈家之子,卻也不願再看到生靈塗炭,生民再陷於亂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