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自從參加完大孫子的婚禮之後就回洛陽了。青雲也是有時兩地到處跑。不過很快。也就大約兩年,殷老太太就風塵僕僕地回到京城了。爲什麼呢?因爲陽春她懷孕了。
陽春公主與素勤這對小夫妻的婚後生活挺甜蜜。素勤對陽春親敬而帶着稍稍的崇拜感,非常恭敬。而陽春個人也非常讚美素勤的才學,至少覺得這個駙馬配得上她。他們倆彼此很親和,都是有才情的人,相互欣賞對方的才華,若有時候有意見,也是大膽地提出來。他們彼此之間相對於纏綿的戀人,更像彼此欣賞的知音。大概一年以後,陽春公主就懷孕了。
殷老太太一聽這個消息,立刻抖擻着一把老骨頭跑到了京城。她一見到就是笑臉嘻嘻的,眉開眼笑,愉快得很。她馬上就要抱重孫子了!這難道不足以使一個老人興奮嗎?殷老太太很開心,青雲也很開心。她馬上就要做奶奶了,這也不使一個三十八歲的徐娘半老年紀的女人興奮嗎?
陽春公主一懷孕,就像青雲當年,立刻受到了殷家老小的呵護。她的身子很快變得金貴起來,因爲裡面有一個新生命在跳動。青雲找了個時間跟年輕媳婦陽春談話。陽春她表示很豁達,擁有與青雲當年類似的心情。青雲也分享了一些她以前生產的事兒。青雲真的很拭目以待她的孫兒。
Ten months are gone......
青雲懷着忐忑的心情站在產房門口。她的耳膜時而擴張,時而縮小,迴應着一聲又一聲的尖叫。陽春公主在尖叫,不錯。她的聲音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那平時婉轉的歌喉變得嘶啞猙獰起來,帶着不曾有過的聲音因爲巨大的痛苦而爆發出顫抖的吶喊。作爲一個深居宮中,嬌生慣養的公主來說,這樣可怕的痛楚是難以忍受的。她嘶啞地叫着,聲音已經漸漸帶着哭腔,青雲幾乎可以想象那張美麗的瓜子臉會憔悴成什麼樣......“陽春,堅持住!”素勤隱隱的低聲鼓勵響了起來。如同殷平陪着青雲,素勤也陪着自己的妻子跨過這一道關頭。青雲忽然心絃顫抖了一下,她拿起毛筆,忍不住破了那猶豫難斷的絲線纏繞,寫下來了:
生來清潤骨,爲此定命苦。
不論權或貴,仍有心悽楚。
訓誨生爲育,儒法禮束縛。
爲那傳宗紙,試探黃泉路。
青雲這首詩並無華麗的雕琢,但是簡明扼要,一針見血,而且情真意切,深刻地刻畫出紅顏薄命的悲慘,以及對社會封建思想、重男輕女的批判與反思。這首詩因爲語言直白,沒有生澀之處,童叟都能看懂。這樣使得整個詩歌更加富有親切平和的說教意味。
青雲懷着強烈的憐憫之心靠着門,她聽見陽春還在尖叫,但是聲音忽然某一剎那,弱了下來,頓時可怖的尖叫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反而是強烈的喘息聲在房間裡迴響着。青雲有一種明顯的直覺。這種直覺頓時讓她的心鬆弛了下來——陽春生出來了。
門吱吱嘎嘎開了。青雲第一步就往裡面衝。素勤滿頭大汗,緊緊握着陽春的手。陽春的狀態比她上次生孩子更糟糕。她睜着眼,翻着眼白,瘦臉蒼白得像一張紙,絕對標準的白。那朱脣微張,斷斷續續的氣喘着,那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以聽見。陽春她的臉上交錯着淚痕,頭髮凌亂,與平時那個高貴優雅的公主完全不是一個人。青雲輕聲問:“陽春,你還好嗎?”
“還好......”她掙扎着吐出這兩個字,就不吱聲了。
“太太。”綵鳳走了過來。她懷裡抱着一個嬰兒。青雲看了綵鳳一眼,故意大聲問:“它是女的還是男的?”
“是位小姐。”綵鳳說。
青雲望着那位嬰孩。她很像她的母親,削瘦的臉,鼻樑是筆直的,長長而捲曲的睫毛卻像她的父親,那薄薄的紅脣頗像素勤。素勤接過了孩子,陽春公主忽然猛地試圖把身子直起來:“給我——給我看看我的孩子!”跟青雲當年一樣!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陽春把頭倚在素勤的身上,望着自己的孩子,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她的眼睛頓時發出來光。陽春帶着喜悅輕聲說:“她叫什麼名字?”
“我認爲,應該起個能夠紀念她的母親的名字。”素勤眼裡裝着從來未有的溫柔,“陽春佈德澤......就叫她德澤吧。”
“好啊......不過德澤多少有些拗口。不如叫德清吧!”陽春柔和地搖着丈夫的肩膀,“清兒,也挺好聽的。”
“好啊。”素勤微微一笑,“‘清’與‘青’諧音,也可以紀念太后,還有娘......”他回頭衝着青雲莞爾一笑。
“嗯嗯。”青雲帶着幸福看着她的孫女,那張小臉蛋兒多麼可愛!她俯下身,吻了吻德清的額,“清兒這名字多麼好。”
“我來晚了嗎?”忽然一聲顫巍巍的急躁的聲音,很快,殷老太太被瑾月攙扶着來到了產房。她看到了重孫女兒,臉上立刻燦爛無比,她衝到產牀旁,哈哈得笑了:“哎喲喂子,倒還真晚了!好一個可愛的寶貝孫子!”她一說完,頓時房間裡響起了一陣大笑聲,甚至陽春都咳着嗽呵呵地笑了。“婆,那是個女兒,德清。”剛剛擠進來的素寧安靜地微笑着,然後摸摸嬰兒的頭:“清兒真可愛。”
“哦哦哦,還真鬧笑話了。”老太太呵呵呵地說,笑嘻嘻的,“總算替老頭子他實現了四世同堂的夢了!”
“嗯。”
房間裡微笑譁然,充滿了快樂。德清,這個被萬衆矚目的嬰兒,公主與名士的女兒。在這個春光燦爛的時候誕生了。青雲忽然猛地意識到:自己是奶奶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