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個年月私營企業有什麼地方比國企好的地方,就在於飯菜。國企的接待標準,那是定得死死的,什麼級別的人來,就給予什麼級別的招待。這些東西都是定好的,即便是超常一些,也不會太過離譜。
而劉東的環亞特鋼,就沒有這樣的限制,只要有錢,想上什麼樣的飯菜就上什麼樣的飯菜,這接待的標準,僅僅是劉東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當菜上齊後,就連一向見多識廣的市常委班子的成員,都覺得劉東這一頓飯,簡直太奢侈了。雖然做菜的人並不是什麼五星級酒店的大廚,而菜式看起來也不精緻。但是,這些菜的材料和花樣,就夠很多人炫耀了。
在鐵都這個地方,小雞燉蘑菇這道菜,在很多時候,都是可以當作壓軸的大菜。而在這個桌子上,小雞燉蘑菇卻擺不到中間的位置。還有什麼東北亂燉,辣白菜五花肉,醬骨架,地三鮮,而擺在中間位置的,居然是飛龍湯,哈什蟆,猴頭,除了沒有熊掌,四大山珍算是上齊了。
東北有句老話叫做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天上龍肉,說的就是飛龍。這個玩意,在十四世紀就聞名於世,當年貢品,只有皇家纔有資格享用。就算到了現在,由於大肆的捕捉,飛龍的數量也減少了很多,等閒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到。
這玩意,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就算是市常委班子的那些人,也有很多人沒吃過這玩意。而哈什蟆,也不是什麼尋常食材,尤其是哈什蟆油,在後世被炒成了天價,就連天價,都不一定能夠弄到真正的哈什蟆油,可想而知,這東西的珍貴。
即便是現在,哈什蟆沒有經過炒作,依舊非常緊俏,而桌上滿滿一大盆,顯示了這用料絕對十足。
至於猴頭,當然不是真正的猴腦袋,而是一種珍貴的菌類。在這片土地上,也不是一般貨色。尤其是它的藥理作用,十分受到廣大男士的喜愛,所以,這個東西也是個值錢貨。
別看飛龍、哈什蟆、猴頭僅僅是三個菜,但滿滿一大桌菜,佔據成本百分之七十的,就是這三道菜,而其他滿滿一桌的菜,僅僅佔據百分之三十的比例。這還是現在,要到了後世,單單就這三道菜,你少了十萬塊就甭想吃到全的。就那樣,份量也絕對沒有現在的足。
所以,當看到這些菜的時候,就連市常委班子那些見多識廣的人物,也都乍舌不已。而作爲紀委書記的徐戚友,更是對着劉東說到:“劉東同志,這些菜是不是太過破費了?”
這還是因爲有外賓的情況下,徐戚友說得比較委婉。要只有劉東和市常委班子的人,徐戚友絕對會怒斥劉東太過奢侈。
看到徐戚友這樣說,劉東眼睛一轉就回答道:“徐書記,這主要是因爲接待外賓,所以才搞了中間那三道菜,之前賈秘書長來我們工廠考察的時候,每頓飯那三道菜都沒有的。說起來賈秘書長還是比較簡樸的。”
聽到劉東這話,賈飛文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他是真沒想到,自己還沒有對劉東動手,劉東就這樣率先向他開火。尤其是在這樣重大的場合上,而且傾訴的對象還是徐戚友,紀委書記。
別看劉東說得好聽,他來考察的時候,吃飯比較簡樸。那三道山珍都沒有。但這桌菜上,就算不計較三道山珍,單單其他菜都得有三十塊錢。三十塊錢在現在,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很多工廠工人一個月,還拿不到這麼多工資。
而劉東說得卻那麼輕巧,一頓飯三十塊錢還算簡樸。這話就算對着誰說,這都相當於是在打臉,就更別說這個時候,不但有外賓,還有其他那麼多常委都在。他賈飛文本來在常委班子裡面的份量就沒那麼重,要不是宋書記的照拂,他這個市委秘書長就是個擺設。
而現在,他卻出現了這麼嚴重的情況,而且是在所有人的面前露醜,要是一個處理不好,他別說想辦法搞環亞特鋼,可能還沒等他動手,他自己就去紀委喝茶了。
要是這事兒是劉東編造的,賈飛文還有還手的餘地,不但可以反駁,還可一告劉東誹謗政府官員,給政府形象抹黑。到時候想怎麼弄劉東,就怎麼弄劉東。就是劉家老爺子出面,都不那麼好使。
但是,劉東說的卻是事實。相對於常委班子裡面其他的同志,賈飛文不但資格淺,就連見識這些東西,也沒有那些老同志多,而且抵抗腐蝕的能力,那弱得不可思議。
早些年,還是市委副秘書長的時候,因爲貪圖享受,就沒少去下面打秋風。而當上正印的市委秘書長之後,賈飛文的胃口就越來越大了。在他看來,吃劉東三十塊錢一頓的飯,那是理所應當,沒有半分歉意,而這樣的事情,也並不是僅僅在劉東的環亞特鋼發生,就算是其他的地方,賈秘書長下去的待遇也不低。
這件事情,下面的人基本上都是知道的。所以,一般情況下,賈秘書長並沒有把這個東西當成個事兒,民以食爲天。要是人不吃飯,那不得餓死?只有吃飽了飯,纔有力氣幹活,才能更好的爲人民服務。就算吃得奢侈一些,那不也是爲了更好的工作麼?
但這樣的邏輯,只有在賈秘書長和下面人說的時候才能用上,要是和自己身份相等的人,就絕對不能用這樣的邏輯。鐵都市常委班子的成員,要說其他毛病有,但說到吃這方面,除了賈飛文,其他所有人都沒那麼講究。大多數都是老派的人,當年有一口吃的東西都不錯了,你還想講究什麼?
所以,在整個常委班子當中,講究吃喝的除了賈飛文之外,其他還真找不出另外一個。而這事情賈飛文自己心裡也清楚,所以平常在其他常委面前,他很注意這個問題。槍打出頭鳥的事情,他就算再傻也知道。
但偏偏就在這環亞特鋼,卻被劉東毫不猶豫的給掀出來了。完全沒有防備的賈飛文,當場就嚇得臉都白了。這個桌子上,可不僅僅有自己一個常委,其他的常委可都在場,都聽到劉東這話,對賈飛文的影響有多大?更何況,這裡還有個活閻王徐書記。
這個老傢伙,可算得上是老紀檢,就算在中央,都有些人聽過他的名字。這幾年在鐵都,他可沒少下狠手。即便賈飛文和他一樣,都是常委班子的成員,那也不是很保險。徐閻王要真想查了自己,就連宋書記都不一定頂得住。
大家都是老資格,宋書記除了能在大勢上壓過徐閻王,其他地方還真不佔什麼優勢。如果涉及到問題官員,徐閻王可不管什麼宋書記,他的話不好使。
想到這,賈飛文除了心裡面詛咒劉東,面上一點卻一點反駁都不敢,就怕這個問題越扯越離譜,到時候不好收場。要真讓劉東繼續說下去,誰知道他會說出什麼東西來?
好在這個時候,宋書記又主動出來打圓場,他並不是想要一味的包庇賈飛文,而是不想好好的歡迎宴會弄成批判大會。有外賓在場的時候,這可就算得上是家醜了。什麼事情,都得等沒有外賓在場的時候,再慢慢研究。
而對於主動惹事的劉東,宋書記對他的印象是直線下降。早知道這個劉東是這麼個愣頭青,就不應該帶隊來這裡。什麼問題,不看場合就隨便往外扔,這樣的人是一點組織紀律性都不講。對於這樣的人,宋書記要還有好感就奇怪了。
既然宋書記親自出面,那劉東自然不會拿着這個事情不放手。這樣可不單單得罪賈飛文一個人,就連鐵都常委所有人都得得罪。他又不想開地圖炮,沒事兒惹那麼多人幹嘛?
至於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讓賈飛文很不爽,就連宋書記也得得罪。但劉東依舊說了,不僅僅是爲了讓賈飛文丟醜,還要讓這鐵都市常委班子的人都知道,他和賈飛文算是徹底的鬧翻了。
雖然劉東對於賈飛文的瞭解不多,但能在這麼年輕就當上市委秘書長,肯定會有一些人不滿。而他就是要告訴那些不滿賈飛文的人,他劉東也看賈飛文不爽,要合適的時候,他就可以和這些人拉成同盟。那樣,就不僅僅是他單抗賈飛文了,而是羣策羣力,對自己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原本和諧有愛的飯局,就因爲劉東的一句話,而變得詭異起來。賈飛文的臉色固然是蒼白了,但有些人眼中卻有了笑意,還有的人卻不時的看看宋書記和賈飛文,然後低下頭默默的飲酒,除了路易斯那三個大衆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之外,還在享受美味的午餐,其他人,都沒有把精力放在飯菜上面。
因爲劉東的話,讓鐵都市常委班子的人沒了向路易斯灌酒的興致,所以,路易斯很好的享受了一頓美妙的午餐,而沒有直接倒在酒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