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綺堂淺淺一笑:“是影子修成的小妖怪,力量薄弱,不過是想吸些個陽氣好添一些道行,若是見不到的,只覺着自己絆了一跤,歸家之後,則會高燒不退,說些個胡話,大病一場。”
“原來如此……”我問道:“公子夜半出來,莫非便是爲着紫玉釵街上的百姓斬妖除魔的?教人好生佩服。”
李綺堂笑道:“慚愧,救下梅姑娘,不過是因着偶遇,在下是聽說,妖界換了新的首領,原先的首領九尾狐家族因爲被冥界抓了去,不少元老舊部不服,非要在這玄陰地吸足了陰氣,要去救九尾狐家族出來呢!是以紫玉釵街必然安定不得,家父和姑父便差在下過來巡視可有妖鬼作亂,這才碰到了梅姑娘。”
“原來是梅菜福大命大,碰到貴人相助。”我趕緊說起了客套話。
“貴人……”李綺堂似是有些落寞,忙又做出一個笑臉:“不礙的,既然梅姑娘不記得在下,重新認識一場,也是大好的,眼下梅姑娘重任龍神使者,在下覥顏,也願相助梅姑娘爲着一方水土平安奔走,若是梅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聽憑差遣。”
“公子言重啦,梅菜一個小丫頭,怎麼敢當?那就多謝李公子啦!”我笑道:“龍神爺也說是要差我打聽些異事稟告,橫豎梅菜時時跑腿兒,又是在紫玉釵街長大,街坊四鄰,沒有不識得梅菜的,加上人多嘴雜,誰家隔日吃了甚麼中飯都能在街坊四鄰口中聽得一清二楚,打聽消息也不難。”
李綺堂頷首笑道:“日後,在下也仰賴梅姑娘打探各種異事了。“
眼看到了家,我把李公子往裡讓:“相救之恩,無以爲報,請公子來我家用些點心。”
李綺堂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來日方長,在下還要巡視,也不便耽擱,改日一定前來叨擾。”
我和李綺堂互行了禮,便告了別。
回到房中,心裡仍是有些疑惑,何故突然之間,人人倒像是都識得我一般,莫非當真是如同瓜片所說,是我忘記了前塵往事?
不過李綺堂說的也有道理,重新認識一場,也是好的。這玄陰地將要大亂,我還是機靈一點的好。有一種可怕的病叫控制慾(網遊)
自打失火之後,煙雨閣好好整飭了些日子,可是重新開張,因着那危險的名聲不脛而走,生意卻清淡下來,貴重的點心也要的少了,我冷不丁清閒下來,頗有些不習慣。
這日早起下了樓,先聞到了一陣撲鼻異香。我忙鑽進廚房一看,不禁大喜過望,爹今日裡竟然親自下廚,在做花椒芽五花肉炸醬麪。
時下春日裡,可吃的東西許多,榆錢,香椿芽兒,刺槐花兒,薺菜,灰菜等等,俱是新鮮滋味,花椒芽兒也是一年之中僅僅能在春日裡嚐到的好東西。
花椒樹房前屋後極易生長,春日裡鬱郁匆匆滿是綠意,我家院子角落也不知何年何月鑽出一株,無人照管,依舊長勢喜人。
採下鮮嫩的花椒芽兒,過水洗淨,切成碎粒,好黃醬用水打開調勻,選一方肥瘦均勻的上好五花三層新鮮豬肉,或者臘的有火候的臘肉更好,細細切成肉丁,再切了碎碎的蔥薑蒜末伴花椒芽兒,炒鍋燒熱,大火下了雪白的豬油,將蔥薑蒜末並花椒芽炒香,待異香撲鼻,再將肉丁投入拌炒,俟其變色,下黃醬飛快的翻炒,加幾粒紅辣椒更是有味道,醬香撲鼻,本身便是鹹香的,所以不需放鹽,便可盛到碗中。
再將新麥粉過篩,加水和好,稍稍醒一醒,揉搓成長條,擀成片兒,切成小手指粗,再塗抹上芝麻香油,拉成細條子投入沸水鍋內,煮熟過幾道涼水,即成了爽滑透亮,勁道彈牙的過水麪條。
花椒芽炸醬拌麪條兒時可以配上苦菜,豆芽兒菜,白菜心做配菜,再擱一點兒香醋,蒜末,麪條裹着醬汁入口,肉丁肥而不膩,瘦肉彈性十足,肥肉入口即溶,伴着濃濃的花椒芽兒特殊的香氣,直叫人吃了一碗再盛一碗,實在不好停下來。
我忙問:“爹,這可是今日裡的早點麼?先給梅菜吃一碗。”邊要先用筷子蘸一點兒炸醬解饞。
“咄,”爹作勢要用筷子打我的手指頭:“你這孩子,剛醒了就餓成這樣?這可不是給你吃的,是莫先生說是春日裡煩悶上火,想着用些個新鮮早點,爹特地做的,時下豬肉金貴,你娘可捨不得給咱們倆買了吃。所以還是老規矩。”
娘從前堂的布簾子後面進來,笑罵道:“不知道的,只做我虧待了你們父女倆,豬肉既然金貴,何苦吃它,魚蝦春日裡鮮肥,要解饞買些個來便是。”帝國精神病院
我家買賣仰賴煙雨閣的照應,也算得上紅紅火火,但是早年間娘和爹成親之時,家中窮的家徒四壁,叮噹作響,爹一步一步才從一個夥計熬到了小鋪子掌櫃,是以娘向來節儉,爹和我若是饞了,也都只好揹着娘偷偷吃點好東西,若是被娘捉到貪嘴,可也不是好玩兒的。
爹最最疼我,一聽老規矩三個字,我心知肚明,爹肯定給我留了一碗。
我忙道:“娘都開了口,梅菜就等着雜魚鍋解饞了。”因爲麪條煮出來水裡泡的時常長了會軟糟糟的,便趕忙收拾了菜碼子和麪條並炸醬在食盒裡,往煙雨閣莫先生的賬房裡送去了。
莫先生一早起來,正在賬房前面的青石板路上打長拳,春日裡鳥語花香,周邊全是綠意,着實舒爽。
莫先生雖然耳朵聾一點兒,可眼不花背不駝,硬朗的很,處理賬目兼着管理煙雨閣的雜物也頭頭是道,實實在在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我把食盒放在石板桌面上,將面放入青花瓷海碗,擺好了各式澆頭,拿出莫先生慣常使用的烏木鑲銀筷子,氣沉丹田,奮力大喊一聲:“莫先生,速速來吃麪罷!時候久了不勁道!”
莫先生“唔……”了一聲,收了拳,坐在了石墩子上,吐納收功,才執起筷子,挾入口中,略略點頭:“正是這個味道。”
我看賬房裡井井有條擺放着從火裡搶出來的財物,尚不曾全歸位,因問道:“莫先生,煙雨閣走水,損失大不大?”
莫先生嘆口氣:“說了也是堵心,損失慘重!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鬧鬼之事傳了好遠,還有丫鬟小廝口口相傳,跟親眼見到似得,說是那沒有面目的女鬼放的鬼火,要讓煙雨閣的人做她的替身吶!”
“那,近來的生意……”
“生意眼看是不好做了,又是走水,又是鬧鬼,恩客們只說要明哲保身,竟都去捧滿堂紅的場了,眼下聲音一落千丈,幾日不來恩客了,老天爺不賞飯吃啊……”莫先生嘆口氣,繼續呼嚕嚕的吃起麪條兒來。菩提花落
滿堂紅是煙雨閣的老對手,那邊的鴇母素來與莫先生不睦,莫先生胸悶氣短,也是免不來的。
“莫先生!莫先生!”遠遠跑過來一個小廝,口裡大嚷着。
莫先生皺起眉頭:“大清早的,面也不讓人吃個安生!喊什麼喊?莫不是你也見了鬼不成?”
“不是鬼……”那小廝跑了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是……是來恩客了!”
“甚麼?”莫先生豁然站起來:“你說恩客?大白天來恩客?”
“是真的!”小廝點頭如雞啄米:“還是出手十分大方的恩客!”說着子褡褳裡一摸,拿出一個明晃晃的銀元寶來。“
“咿……”莫先生大驚失色,放下碗,轉身就要走,臨了又回身扒拉了幾口麪條,含混不清的說:“速速帶路,老夫要去親迎那雪中送炭的好恩客!”
“是是是……”小廝忙引着莫先生往花廳裡去了,我一看有熱鬧可瞧,食盒也顧不上收拾,夾腳也跟上去看是哪個好恩客了。
花廳裡早滿滿當當的擠着花枝招展的姐兒們,清淨了這許多時候,來一個恩客也當稀罕看,且個個滿面期待,若是自己百裡挑一,給恩客選中了,在莫先生面前,衆姐兒面前,那可都是大大的臉面。是以個個披金戴銀,描眉畫目,極盡嬌妍。
我隨着莫先生擠過密不透風,一層套一層的姐兒並丫鬟,見到花廳正中坐着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那公子一身上好的春日湖水綠的緞子長袍,束着八寶腰帶,腳踏皁靴,手持一把象牙摺扇,風度翩翩,姿容出衆,自帶着一股超凡脫俗,不似平常揮金如土的恩客。
那公子身邊侍立着一個穿着褐色袍子的小童兒,也眉清目秀,帶着一股子乖覺伶俐樣兒,身後揹着個鼓鼓囊囊的褡褳,似是行囊豐滿。
突然我鼻端聞到一陣奇特的香氣,這個花廳雖然平日裡就點着薰香,自然香氣盈盈,沁人心脾,可是今日不知何故,那香氣竟將那幾個香爐龍腦香的味道都壓下去了,卻是從未聞到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