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凌公子那個爲難的樣子來,只怕鬧出來甚麼不愉快的事情,忙道:“那個凌公子與咱們說了,是藉助在他的先生家中,生怕多生事端的,咱們倒是不如去那門口等着,他就算做學問,也總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他出了門再問,也不必去通稟,雖說費些時間,倒是能省些麻煩。”
“梅菜說的倒是這麼回事。”老爺子點點頭,笑眯眯的說道:“一口一個我們的叫着,讓我們這些個跑江湖的心裡也高興!既如此,明日裡,你與咱一道去罷!”
我聽了,正中下懷,趕忙點了點頭應下了。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穿戴整齊,去尋了老爺子同去胡桃衚衕,老爺子精神十分矍鑠,還特地穿上了一身看上去在箱底壓了很久,簇新閃亮的湖青緞子袍,時不時還十分愛惜的撣下去上面沾染上的塵土,果然是爲這着次見面,十分重視的把想來是最好的行頭拿出來了。
見我直往他身上看,老爺子不好意思的說:“人靠衣裳馬靠鞍,咱雖然地位是低下了些個,好歹也知曉不能讓自己家裡的閨女丟人……你瞧這身衣裳,還是咱過六十生日時候,靈樞給做的呢!咱一直也沒捨得穿,今日裡好歹派上了用場,便就是爲着靈樞的事情,可不是再合適不過了。怎麼樣,還像那麼回事罷?”
我連連點頭,道:“老爺子這一打扮,越發的精神矍鑠啦!人家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爲哪一個莊子的員外來了,也未可知。”
老爺子一聽,更高興了,笑道:“如此甚好,只要不教那些個富貴人瞧不起咱的出身也就是了,其實不是咱誇口,咱們靈樞,哪裡比閨閣小姐差了?只可惜是一個命……”
說話間,不知不覺,那胡桃衚衕便到了,着胡桃衚衕因着名字繞口,人們淨管這裡叫做“桃核衚衕”的,顧名思義,這裡生着許多的胡桃樹,一棵一棵的枝繁葉茂,綴着不少未曾跌落的胡桃,在樹上迎風招展。
胡桃衚衕十分寬大,趕得上半條街,裡面細緻的鋪着青石板,是個不多見的齊整衚衕,住在這裡的,以文人墨客居多,沈尚書便說過,這條胡桃衚衕,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地方。
不少院牆外面懸掛着朱漆鳥籠,幾個穿着整潔的老者正對着鳥兒談笑,老爺子見狀,登時氣短了幾分,道:“人家真正有身份地位的,果然是有那種氣度,相比之下,咱一個粗野人,也不襯着好衣服,倒真個兒是“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
我忙道:“老爺子有甚麼好泄氣的,人家都也不識得您,您自己不要顧慮這個,還是多想想那凌公子的事情罷。”
老爺子一聽,這才收了心,一雙銳利的眼睛只在尋那凌公子,可是天色漸漸晌午,日頭越來越高,我和老爺子雖說是等在了一棵茂如華蓋的大胡桃樹下,那太陽也曬下來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我和老爺子等的也越來越焦躁了。
這時一個老者穿着一件灰色袍子,悠然自得的提着鳥籠子,像是要回家去,瞧見我和老爺子在那樹下挨曬,不由奇道:“兩位這個時辰,在這裡作甚?雖說是秋日了,可你們一老一小,當心曬的中暑,還是快快回家去吧!有什麼事情,過了午再來不遲。”
老爺子訕訕的應了一聲,我則順勢問道:“我和爺爺出來走親訪友,只可惜爺爺早忘記了是哪一家,哪一戶,是以在此等着,說不定那朋友見到我們,便能接我們去了。”
“啊呀,原來如此,”那老者倒是一個熱心人,道:“你們這樣子守株待兔,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往老朽家去歇歇腳,把那人名告訴我,老朽便是這胡桃衚衕的老住戶,住在這裡的鄰居,沒有老朽不認識的。”
我一聽,這倒是個不上門,反而能打聽出來的好機會,忙帶着侷促不安的老爺子與那老者道了謝,隨着老者去了。
那老者的宅子門庭高高,修建的十分氣派,老者招待我們在門口坐下,問道:“不知你們尋的是誰?”
我怕直接說出了那凌公子先生的姓名,怕同樣多生事端,便裝作糊里糊塗的樣子說道:“爺爺年歲大了,記不清楚許多,說是那個朋友,好像姓羅,也不知道是不是記錯了。”
“姓羅的?”那老者眯起了眼睛,捋着自己的灰白鬍須,很有些迷惑:“說來湊巧,老朽倒是也敝姓羅,不過這個胡桃衚衕,好像除了老朽,卻不知道還有同宗同族的……”
我心裡也大喊了一聲巧,原來眼前這位老者便是那凌公子的先生,便忙打蛇隨棍上的說道:“既然您不識得我爺爺,自然也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了,爺爺時常有記錯的時候,今日裡,倒是多謝羅先生這樣熱情招待,且不知道羅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待我回家去,也好告知家人,得了您的恩惠。”
那羅先生爽朗一笑,道:“老朽這把年紀了,還能做哪一行?不過是收集收集玩物,聊以打發剩餘的時日罷了。要不然日子清閒,還不知道要怎生去熬呢!”
“甚麼?”老爺子一聽,坐不住了,忙焦急的問道:“您不是教書的麼?”
羅先生一愣,隨即一笑,道:“怎地,您也瞧出來我這個酸腐樣子,像是個文人?眼光倒是當真不假,老朽前半生,也委實是以教書餬口,不過歲數大了,兒女孝順,便自養老了。”羅先生又露出一種十分懷念的神情來:“說起來,最後教書育人,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啦!”
“怎麼樣……”老爺子壓不住火氣,豁然站起來,對我說道:“那個公子,歸根結底,也只不過是騙騙人的,先是假名字,又是假住所,可不是拿我們當猴兒耍麼!咱們這便回去告訴靈樞,緊着斷了這個念頭,免得讓人家笑話咱們想着麻雀變鳳凰,只往高枝兒上攀爬!” 紫玉釵街詭怪傳說: bi
我忙道:“老爺子,您且不要生氣,只怕裡面有誤會,也未可知,咱們不是還沒問明白麼!”
“還要有甚麼明白不明白的!”老爺子怒道:“這位便是胡桃衚衕裡唯一的羅先生了,既不教書,也不曾有學生,那個公子不是騙人是甚麼!只恨咱有眼無珠,一次一次的信了他!還好這次發覺的早,還是早早知會給靈樞,且教她莫要傻等的好。”
那位老先生一聽,十分迷惑的問道:“你們二位,在說些甚麼,莫不是老朽也老糊塗了,怎生一個字也聽不懂,甚麼學生?甚麼先生的?你們究竟是要尋誰?”
老爺子也是氣昏了頭,一看自己個兒與靈樞又被那公子給騙了,早忘記了那不能聲張的約定,道:“旁的多說了,先生也未必聽的明白,大致上,是有人假冒了先生的名兒,說自己的居所在先生家中,將我們這些個傻子給騙了罷了!”
“是麼?”那羅先生也惶然問道:“這也奇了,卻不知爲何,那人要把自己往老朽這裡推脫?卻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
老先生答道:“那是一位不過二十上下的公子,自稱叫甚麼凌白羽的,先生只怕也聽都不曾聽過罷?也不怪乎,八成這也不過是個假名字而已。”
“凌白羽?”羅先生張大了嘴巴:“啊呀,凌白羽,老朽是識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