荸薺生在水邊,看上去黑黑硬硬的,吃到嘴裡卻是又脆又嫩,甜津津的,生吃就十分爽口,之稱荸薺糖水,或者煮出來拌糖吃,風味更佳,若要將荸薺做的精細,那荸薺圓子則是最爲色香味俱全的。
荸薺剝了皮,露出瑩白如玉的果肉,細細切碎了,加上新麥粉和雞蛋清子,調成蓉,再以芝麻,花生,栗子,核桃碾碎,攪拌上豬油和白糖做成餡兒,以荸薺蓉做皮子,抹上一點兒餡兒,用手團成一個小球,外面滾上一層白芝麻,即可下鍋煎炸。
荸薺質地脆,爲了預防散開,可先少少下油,用勺子稍微按扁,待兩面金黃,再倒入油小火炸熟炸透,即可盛出來大快朵頤。
一個個圓子擺成梅花形狀,小巧玲瓏,十分討喜,看上去金黃酥脆,吃進嘴裡香脆之中卻帶着軟嫩,那荸薺那一股子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伴着濃香的果仁兒餡料,更是教人回味無窮。
李綺堂出身大戶人家,自然是吃慣了精巧美食,也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吃一個新鮮意思,倒是對着荸薺圓子讚賞有加,爹聽了喜不自禁,非要包了一包讓他拿回家去給李家道長嘗一嘗,道:“平素裡李公子頗爲照顧梅菜,這一點東西,若是不嫌寒酸,便請嘗一個新鮮。”
李綺堂推辭不過,這才紅着臉拿了去,爹還十分熱心的讓李綺堂但凡得了空來點心鋪子坐着。
李綺堂纔回去不久,瓣兒卻上了門來,扭着腰肢踏在門檻上,用手帕子在鼻子前面不住的搖晃着:“哎呀,好香!梅掌櫃今日做了甚麼新貨色?”
爹見了是瓣兒,便堆笑道:“原來是瓣兒姑娘來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荸薺圓子正是新出鍋的,瓣兒姑娘可願意嚐嚐味道?”
瓣兒一聽,握着嘴笑道:“哎呀,姑娘甚麼沒吃過,甚麼沒見過,不過荸薺圓子倒還不曾領教,既如此,我便權作幫着你們試試味道,你別說,我這個嘴呀,素來也算是挑剔的呢!”說着便進了門來,老實不客氣的伸手取了一顆擱在了嘴裡,細細一嘗,笑道:“哎呀,這荸薺倒是還算得上細嫩,只是餡料硌牙了些,下次麼,不要放那芝麻啦,本便要過油,加了芝麻,豈不是更膩人了?瓣兒姐姐我,還是愛吃口子清淡的。”
嘴裡雖然這麼說,瓣兒卻一個接一個,將盤子裡十來個圓子全數吃了進去,吃完了,方纔抹了抹嘴,笑道:“怎麼樣,梅掌櫃,我可算是夠捧場的罷?也就是你們家,倘若是旁人,我臉也不賞他的。”
爹陪着笑,道:“不知道瓣兒姑娘今兒大駕光臨,是有何貴幹?”
瓣兒這纔像是想起來了甚麼似的,摑掌道:“啊呀,還忘了,今日裡,我們姑娘,叫我出來買些個桂花松子糖來,說是有恩客愛吃,怎麼着,有新鮮的麼?裝上一斤。”便又用手帕子扇着風,道:“哼,說是恩客吃,還不是自己個兒嘴饞!我頂看不上那假裝清高的,什麼事情只往恩客身上推。”
爹忙點點頭,道:“鋪子裡的招牌貨,日日都有新作出來的,這便給姑娘稱了來。”說着利落的用油紙包了糖,一手忙活着,一邊問道:“素來聽聞瓣兒姑娘是煙雨閣的自由人,怎生也有了主子姑娘了?”
瓣兒翻了個白眼兒,答道:“說來倒是好笑,那姑娘可也是個特別的。乃是一個新來的,看不出眉眼高低,莫先生叫她挑丫鬟,她卻偏生瞧上了本姑娘,你說本姑娘在煙雨閣裡,哪一個姑娘敢伸手要了姑娘我?還不是怕我這人才一映襯,全然讓她們失了光彩,恩客們也得看着不舒服,我呀,也不願意去喧賓奪主,一個做丫鬟的,處處搶了姑娘的風頭,也該給人家說我不知道事兒,這個姑娘卻倒好,竟然不怕給本姑娘比下去,真真兒是豬油糊了心。”
爹一聽,笑道:“居然不怕瓣兒姑娘搶了風頭,可見那姑娘對自己是頗爲自信的,想必也是一位美人兒了。”
“美人兒?”瓣兒的粗鼻孔猛地噴出了一口熱氣,道:“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庸脂俗粉,比起本姑娘來,那簡直是跟牡丹旁邊的狗尾巴草一樣,不值一提,不過仗着一聲歌喉,要不然,連進煙雨閣的資格都沒有。”
“哦?”爹把包好了的桂花松子糖交到了瓣兒手裡,道:“原來如此,是一位歌喉出衆的姑娘。”
“平平,平平。”瓣兒揮了揮手,卻也不見付錢,只是在鋪子裡左看右看,指指點點,爹忙把她喜歡的吃食挑了幾塊奉上,瓣兒方笑逐顏開的道了一聲“客氣了”,才甩下了銀子出去了。 一嫁大叔桃花開 RAjbYPt
爹見荸薺圓子沒有了, 忙又給荸薺削皮,道:“梅菜,今日裡多拿一些圓子,送去給莫先生嚐嚐新鮮。”我忙點點頭,也跟着過去碾花生了。
到了日暮西山的時候,爹把剛出鍋的圓子放進食盒裡,我便提着往煙雨閣裡去了,不料今日到了煙雨閣的門口,卻看見門口上的恩客絡繹不絕,像是今日生意十分紅火。
我去莫先生的賬房裡尋他,卻不曾見到,便放下了圓子,想找到莫先生讓他趁熱吃,及至到了前堂,便聽見那恩客們一個個口裡全談論着一個初雪姑娘。
一位姑娘這樣千金難求的時候十分罕見,連花魁娘子鴛鴦姑娘也極少有這樣賓客盈門的時候,我正看見鸞兒自花廳裡走出來,便過去問道:“鸞兒姐姐,可瞧見了莫先生?梅菜送了荸薺圓子來,想尋了莫先生趁熱吃了。”
鸞兒偏頭想了想,道:“是了,今日裡初雪姑娘那裡恩客多,想必是去調度了。”
我便問道:“鸞兒姐姐,那初雪姑娘可是新來的麼?這人緣還當真是好的很。”
鸞兒道:“你還不知道,別看初雪姑娘是新來的,現如今,可是最當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