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大人抿一抿本來就緊緊抿着的嘴脣,道:“你明白就好,不要想去改變什麼,對你來說,過完這幾十年,這段時間,也許連記憶都沒有,而我們的生命是永恆的,千百年來發生的事情,實在不可能一一全記一個清楚明白。聰明人都反着念:{說小}:度百發首節章新最”
“我知道,我知道。”我連連點頭:“我不應該死,我死了,爹孃沒人奉養,龍神爺會被降罪,大概妖界也會被我連累,我什麼都不做,便是一個顧全大局。”
“你這心思通透多了,”睚眥大人像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雪菜沒少幫你。”
“是啊,”我點點頭,道:“有一個姐姐真好,即使她只不過曾是自己的一部分,卻全然是有人扶持陪伴的感覺。”
“過了這一百年,你會重新強大的不需要任何人扶持陪伴。”睚眥大人道:“也許會很寂寞,神仙永恆的生命,慣常是高處不勝寒的。藍月的心思,你並不知道,不要以爲誰都是好人,熱心助人和多管閒事,往往只有一步之遙,你拿捏好這個分寸,不要給旁人添麻煩,便是本神今日想告訴你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問道:“那麼。睚眥大人能不能告訴我,那個紅色小葫蘆裡,到底有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是一個陳舊發黴,髒髒凌亂的故事。”睚眥大人嘆口氣,道:“你不會想聽的。”
“我知道,是關於正山的身世,也知道,是關於出身的差距。”我答道:“戲臺上私定終身後花園的,總是悲劇收場。”
“你果然成了大人了。”睚眥大人眯起眼睛:“以前的那個傻狍子,好像比你更可愛些。”
“不管願意不願意,既然是凡人,也總會漸漸的長大,老去,死亡,這個歷程,不就是長大麼!”我穿的少,手漸漸的涼下來,便塞在了自己的袖筒之中:“每一個明天其實都是昨天的自己想不到的,這就是凡人了。”
“這話聽的本神牙酸。”睚眥大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一個甚麼表情,索性繼續面無表情:“本神想說的事情都說完了,其餘的,你自己看着辦。”
“多謝睚眥大人告知。”我彎下身行禮,睚眥大人一臉的不自在:“變成這樣,本神也有點始料未及……七情六慾是凡人的事情,本神不想知道。”
“龍神爺和正山公子,現如今怎麼樣了?”我問道:“他們好像身處漩渦中心,不好脫身呢!”
“蜃是無所謂了,他心裡不過是還有解不開的結,饕餮……饕餮的職責,是守護玄陰地的凡人,旁的事情,也該與他無關。”睚眥大人道:“不過,這個地方當真除了天災,就是人禍。只可惜,你終究離不開這裡。”
“很多小草即使在牆縫之中的一點塵土裡,也能紮根,也能開花,”我笑道:“大概,我也能做得到。”
“希望如此罷。”睚眥大人站起身來,攤開了手心,手心之中,果然有那個紅色的小葫蘆,那小葫蘆晶瑩剔透的折射着朝日的光芒,在睚眥大人的手上投射出來了一片血一般的赤色光芒來:“這個東西本神不能拿着,但是,出於保險起見,也不能給你。所以,本神且將這個東西,擱在你拿不到的地方。”說着,睚眥殿下手心一合,再張開的時候,那個小葫蘆便不見了。
我嘆口氣,我果然還是一個無用之人,答應別人的事情,也要食言而肥了。
“你這幅模樣,不大好看。”睚眥殿下想了想,道:“你也許會看到很多的生離死別,時候久了,你就該習慣了。”
“但願如此罷。”我點點頭:“總之,多謝睚眥大人好言告知,但是我答應了人家的事情不去做到,未免也有些……”
“有些什麼?”睚眥大人垂下眼簾,這個角度看上去,冷冽的面容居然溫和了許多:“本神也無法保證,你今生今世,還能不能見到藍月和正山,今日裡,只怕就要有個結果了。”
“睚眥大人,您要去攻打妖界麼?”我愣住了:“不是天界素來也不曾過那妖界的事情麼?”
“不至於要攻打,神靈是要護佑凡世的,妖界作亂,凡世自然也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做神靈的,自然要幹好分內之事。而作亂的妖怪,只怕也想着蚍蜉撼大樹,妄想動搖三界的根基呢。”
“恕梅菜愚昧,”我忙問道:“卻不知道三界的根基是甚麼?”
“當年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娘娘造人,三界的根基,自然就是這熙熙攘攘的凡世了。”睚眥大人道:“凡世是三界交叉口,每一界都要過人間,方纔能到另一界之中去,不管是冥界,妖界,都是基於凡間而產生的,只怕你不知道,那些個妖怪真正的目的,是一場復仇。”
“是不是……”我大着膽子問道:“爲自己低下的出身復仇?”
睚眥大人愣了一下,道:“你能猜出來?”
我點點頭,道:“連凡人之中,那達官貴人與平民百姓都是有天差地別的差距的,更何況神仙魚妖怪了,從香片與龍井就能看出來,更何況……”我偷眼打量了一下睚眥大人:“更何況藍月大人與龍王爺了。”
睚眥大人皺起了眉頭:“有的話當講,有的話不當講,你可不要胡言亂語,招致禍患。”
我忙點點頭,道:“多謝睚眥大人提醒,梅菜記下了。”
“身份這種東西,大概也就是得到了之後,高處不勝寒,得不到,又滿心怨念,嘆命運不公。”睚眥大人回身望着初升起的朝陽,那一片光灑在了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了一道陰影,慢慢說道:“本神因爲是神,並沒有你們那種奇怪的情緒,但是這一次,心中也居然不好受起來了。”
我點點頭,心下想着,關於出身,究竟有多少人暗自嗟嘆,甚至痛下決心過呢?不消說,藍月大人是一個,香片是一個,只怕連正山,也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