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夏不愛等人,更不愛被人等。
只不過,即便她早到了,蘇尋也總能來得比她早。這一點讓紀夏對他不再抱有太深的成見,至少不是毫無原則的紈絝子弟。
喜樂盈建材市場門口。
這還是蘇大少爺第一次站在門口等人,還一站就站了這麼久。
看得出他修養極好,即使等了那麼久,他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和浮躁,把準備好的合同遞給她,“你拿回去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咱再改。”
紀夏看都沒看就收下了文件,“不用改,你所有的條件我都答應。而我的條件是今天見家長,明天領證。”
見蘇尋還在猶豫,紀夏復問,“怎樣?”
蘇尋配合着輕輕笑了,“可以。你就不好奇我都提了什麼條件?”他只是在感慨,敢把結婚當交易的人本就不多,沒想這人竟然還能比他更雷厲風行。
“沒有那個心思。”紀夏直接領着他往停車的方向走,“上車,我載你去個地方。”
注意到蘇尋眉頭微蹙的樣子,紀夏才扯起一個應付式的微笑,“我知道你有開車。就讓我服務一下唄,當然你有權說不。”
蘇尋看了一眼眼前停的車。
難怪聽到四百萬她眉頭擡都不擡,有本事開三角叉的跑車,自然看不上他出的價。蘇尋低着頭摸了摸鼻樑,覺得特沒意思。
車都沒坐穩,紀夏就拿出了一份文件,後發制人,“放心我不會逼着你籤合同,把上面的信息記牢了就好。”
“你的個人信息?”蘇尋看着文件後面條理清晰的條款和註釋,以及各類注意事項,“你是律師吧?”雖然他也派人調查了她,只不過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收到任何有關她的個人資料,沒想到她自己倒先交出來了。
“我記得第一頁就清楚地寫了我的職業。”紀夏給自己套上安全帶,看着蘇尋無動於衷的模樣好心提醒,“不是連安全帶都要司機代勞吧?”
“我不介意。”蘇尋迅速回過神來,挑着好看的眉頭,“再說明天就要結婚,今天培養一下感情也好。”
……
紀夏後悔自己多管閒事,麻利地鬆開了自己的安全帶,撐着身子湊過去掰他的安全帶,無奈手太短。
蘇尋笑着勾出了安全帶的卡口,笑眯眯地看着她,兩個人的距離近到紀夏可以感受到他噴在她臉上的鼻息。
“夫妻之間其實應該是相互扶持的,你覺得呢?”他的聲音溫潤好聽,尤其是這樣被刻意壓低後而略微有點沙啞的聲音,帶着磁性和誘惑,就像是用貓的尾巴掃過大腿一樣撩撥人心。
紀夏承認蘇尋美色過人,但她是誰,怎麼可能會招架不住他的美男計,好脾氣地應和着他,“是是是!”說着慢慢幫他扣上安全帶,衝着他眨眼,“蘇先生,服務可還好?”
紀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什麼,“你的腳?”
“嗯哼,我的腳怎麼了?”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她發現這個秘密。
只怪紀夏心太急,一心想着結婚竟然忽略了他的腳,“你裝的?”
“不是。”蘇尋發現他特別欣賞她現在的表情,驚訝、錯愕,反正不是剛見面時候的冰塊面癱臉就好,“你真的以爲我跛腳?”
紀夏懶得理他,一上路就直接疾馳在高速車道上。
“我是麻的。”看到紀夏始終烏雲密佈的臉,蘇尋認命地繼續解釋,“那天坐久了,腳麻,我不是還靠門上歇了一會兒。”現在就要看着她的臉色說話,那以後還得了。
……
真是個偉大而完美的誤會,要不是他跛着腳,估計她連再跟他廢話一句都不會,更不用說主動留了電話。
“你爲什麼看到我跛腳反而改變主意了?”蘇尋對這件事好奇已經不是一時半會了,他曾以爲這將成爲世界未解之謎,“你那天,臉上就只差沒貼四個字‘咱倆沒戲’了。”
紀夏瞥了蘇尋一眼,陰沉的臉上緩緩勾起一個笑容,笑得燦爛明媚,“因爲我愛心助殘。”
這回被堵得無話可說的變成蘇尋了,“厲害。”蘇尋照她說的看第一頁,果然職業一欄明晃晃地寫了兩個大字——律師。
紀夏的車又折回慢車道,這才注意到一旁的人憋着笑意小雞啄米似的樣子,忍不住煩躁起來,“笑什麼笑,認真看你的。”
“我是很認真在看。”蘇尋頓了頓,指着A4紙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特別不解,“不過你爲什麼連這個都要寫進來?”
紀夏瞥了一眼他指的位置,不就是她提了幾件她典型的糗事嗎至於笑成這模樣嗎。
紀夏面不改色,神色鎮定,“爲了方便你跟我媽嘮我。如果我媽提到這些,而你恰好對這些事都瞭如指掌,我媽對我們的婚事自然深信不疑。”
果然是律師,思維這麼縝密。在準備這麼一大份家常細節的時候,竟然連這些旁枝末節都能考慮到。
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竟然能整理出這麼一份這麼嚴肅的八卦合輯,確實厲害。更厲害的是,竟然還有一段浪漫的兩人邂逅和相識、相知、相許的橋段,“這故事是?”
“言情小說抄的。”紀夏突然一個急轉彎,面色不悅,“你怎麼那麼多問題。”
車子在醫院的停車場停下的時候,紀夏才說出文件裡沒有的東西,“我母親兩年前查出血癌,現在情況不是很樂觀。所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現在還有權反悔。”
其實在紀夏把車駛進醫院的時候,蘇尋已經猜到幾分了,她所說的不是很樂觀應該是時日無多了吧,否則她又怎會如此着急。
“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忙。”蘇尋把文件交還給她,臉上滿是嚴肅和認真,“也很榮幸我能幫上忙。”
“嗯。”紀夏其實是很感謝蘇尋的,也只有他,敢在這個時候說娶她,還肯陪她演這場戲。
紀夏把文件收下車子座椅下方,順便掏出了一對戒指,男、女款都準備好了。
還真是事無鉅細,蘇尋再次佩服得五體投地。
甚至連戒指內側都刻上了——JX,紀夏名字的縮寫。他毫不懷疑她的那枚戒指上有着SX的名字縮寫,“你怎麼知道我指腹大小?”
“猜的。”紀夏從車上拿了一堆營養品和鐵皮石斛給蘇尋後,便領着他往病房走,“我爸也在裡頭,叫裴成鋼,你一看就知道是我爸,長得特別像,然後把鐵皮給他。記住,除了那裡面寫的或者是我媽主動問你,別的事提都別提,我們家雷區很多。”
蘇尋跟在紀夏身後走,她走路昂頭挺胸的樣子讓蘇尋有一種她纔是大BOSS的錯覺。就連蘇家那隻老狐狸都不敢這麼使喚他。
不過,她越是強大精明越是事無鉅細,他越是放心,只有這麼厲害的人才有本事瞞過蘇家那隻老狐狸的眼睛。
不得不說,他真是找對了人。
紀夏的步伐突然慢了下來,這也意味着,快到病房了。
蘇尋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仔細回憶着文件上所有的細節,他隱隱約約覺得她對他保留了什麼,具體保留了什麼,他只能說——前任。
“我再問一次。”紀夏突然轉過身來,還好蘇尋步速慢,不然就撞上了。
紀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盤問,“你確定你要娶我?”
是不是律師的眼神都這麼凌厲,質問的語氣都這麼不容置疑。
這樣的女人太厲害了,還好只是假老婆,蘇尋雖然腹誹了很多,臉上卻是順從的模樣,“是。”
紀夏突然伸手幫他整理衣領和領帶,這讓蘇尋受寵若驚。
“行了。”紀夏呼了口氣,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看到我媽別耷拉着臉,我媽一直沒覺得這是啥大事。”
紀夏挽着蘇尋的胳膊一齊走近病房。
蘇尋有點佩服紀夏的演技,不會太過浮誇也不至於太平淡,嘴角那抹含蓄的隱隱笑意不免讓人遐想,這是獨屬熱戀的人的笑意。
而另一方面,蘇尋對紀夏這無意識的打量反而也引起了所有長輩的注意。若不是情意相通,又怎麼會拿着那種眼神去看着夏夏。
紀夏直接拉着蘇尋到紀文寧的病牀前。
一一介紹屋裡的人,媽媽,爸爸,小姨,還有小舅。
蘇尋在處事待人上向來穩重大方,即使是第一次就見了這麼多長輩,他也能有條不紊一個一個慢慢問候過去,自然不會忘了裴成鋼素愛的鐵皮。 щщщ _ttκā n _¢〇
紀文寧對這個女婿雖然很滿意,但是還是不免帶着懷疑,卻沒有急着表現出來,依舊是慈眉善目的樣子,“夏夏不懂事,第一次見面還讓你帶這麼多東西來,我們不注重這些禮節的。”
紀文寧雖然刻意打起精神,臉色還是很差。蘇尋當然記得剛剛紀夏的提醒,紀文寧要強慣了,斷不能把紀文寧當成病人對待,更不能表現出同情,“阿姨,這些東西說是禮節,倒不如說是我作爲晚輩的一點心意。我特別希望您能把夏夏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紀文寧愣了一下,蘇尋直抒胸臆地表白,直白得她有點意外。
還好紀夏反應快,故作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撒嬌似的嗔他,“心急什麼,我媽說不讓娶了嗎?”
“不是怕你反悔嗎?”蘇尋說得有點委屈,“你不老說要休了我的嗎?”
見到兩孩子確實有感情基礎,不像是隨便找來敷衍她的,紀文寧臉色才緩和了些,“夏夏這孩子都讓我寵壞了,小尋你別聽她瞎說。”
見紀文寧口風鬆了,屋子裡才陸陸續續有人接話,“小尋是哪裡人呀!”“小尋今年多大了?”“小尋在哪兒工作?”
蘇尋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什麼時候交的朋友,都不跟我說一聲。”紀文寧見蘇尋被文雅他們喚了過去,才小聲詢問紀夏,口吻略微有些苛責,“人家家裡幹嘛的,都查清楚了嗎?”
“嗯,家裡做正經生意的。”紀夏刻意略去了他顯赫的出身,“他本人也厲害,N大畢業的,你就別嚇操心了。”
紀文寧這才安下心來,“你見過人家家長了嗎?”
“見過了。”紀夏撒謊的時候向來心平氣和,甚至一套一套的,“他家裡都挺好的,比你還好相處,人來了那麼久都沒好好跟他聊幾句。”
“這麼快就向着他啦?”聽過紀夏簡單的幾句口述,紀文寧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我這樣子不方便兩家人出來見面,但不能讓他覺得咱孃家沒人。讓裴成鋼出面,見見他家人。”
紀文寧都這樣了,還處處爲她的將來考慮,紀夏鼻頭有點酸,“行了,他們一聽說裴成鋼的大名嚇都嚇死了,哪還敢欺負我呢。”
紀文寧這才安下心來。
她最近特別容易犯困,可能是止痛劑的量越來越大,她身體越來越扛不住了。
沒說一會兒,便又沉沉睡着了。
紀夏起身幫紀文寧按摩,她躺了太久全身痠痛得厲害,雖然她隻字未提,不過隔壁房的病人都替她哭喊過了。
蘇尋就這樣看着紀夏,比起初見時的驚豔冷傲,現在的她要真實多了,雖然滿是沉重和悲傷。只是這樣的家庭又遇上這種變故,確實委屈了她。
蘇尋陪着紀夏到走廊散心。
紀夏脫下高跟鞋癱坐在護士站前的靠椅上,腦袋直接靠在牆上,一臉的疲憊。
蘇尋挨着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累了就靠我肩上睡一覺。”
“你?我可不敢讓你受罪,萬一嚇跑了呢。”紀夏閉着眼調侃他,“是吧,未婚夫?”
蘇尋脣角微勾,“沒事,先欠着,以後一併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