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相在朝堂上爲柳家家主說話,大肆讚揚他爲人低調教女有方,雖然死前因爲生病而言語有失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他深受病痛折磨,飲了酒有些失態也是人之常情。柳妃娘娘爲了保護柳家家主的名聲,也爲了給被提到的各戶人家一個交代,不得不讓葬禮一切從簡。柳妃娘娘身爲後宮四妃之一卻如此委曲求全,聽說她們姐妹甚至不能去參加生父的葬禮,如此大義實在讓人欽佩。
王相這番話於情於理都讓人動容,聖上當着滿朝文武也不好多加推辭,只能將對柳嫣的承諾暫且放下並對柳家表示慰問。王相當即聯絡朝臣並約好明日同去柳府弔唁,說完還感嘆一聲:“柳老爺停靈尚未過頭七,我等雖然晚去了些時日,但想來柳老爺是不會介意的。”
柳嫣被前朝傳來的消息氣得發昏:“王相那個老不死的狐狸!真是混賬!他明知道我父已經下葬!明知道我柳家不欲宣揚此事!他竟然在朝堂上當衆談及甚至還說要帶人去靈堂弔唁!人都已經安葬了還怎麼弔唁!柳茹那丫頭更是不能離開宮門,萬一她跑了又不小心折騰掉了性命,我的合歡散又該怎麼辦!”
小嬋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柳茹忍不住渾身發寒:“小嬋,我該怎麼辦?父親雖然沒過七七就下了葬但現在畢竟已經入土爲安,我害怕她會爲了保全顏面,而,而……小嬋,我怕……”
小嬋搖頭:“大小姐不會的,她再怎麼重視顏面也不會出此下策,老爺雖然沒有好好停靈超度但畢竟已經帶着十位美人安葬,大小姐斷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小姐的燒還沒退,您喝了藥再睡一會兒吧。”
方琮靠着軟枕喝湯,喝一口皺一下眉頭:“這湯太甜太膩,不比藥好喝多少,看在滋補的份上也就勉強忍了,可每天喝實在是受不了,你們也嚐嚐。有消息說王相明天會帶朝中官員去柳家弔唁,水色你說城中的商戶是不是也該趁機表示一下?我病着自然是去不了的,但幾兩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你說這件差事讓你們誰去做更好?嗯,到時候金三要去,畢竟他攬月樓的生意多蒙柳老爺眷顧,飛龍錢莊的掌櫃也得去,再找些三教九流的人一起去湊熱鬧,保證讓柳老爺的葬禮,不對,是靈堂,到處都熱熱鬧鬧的。”
水色盛了盞甜湯嚐了一口:“難怪主人喝不慣,這湯確實太甜了。奴婢失禮,這些華琛已安排下去了。”
方琮一連漱了三遍口才把那種甜膩的感覺壓下去:“這次做事倒利索。說吧,華琛是不是想做什麼?”
水色垂頭笑道:“華琛說,柳嫣多番傷害主人,這口氣玉華宮可咽不下去,所以想親自過去給柳家一點驚喜。華琛說戲碼已經安排好了保證足夠精彩,但如果提前說了就不能算是驚喜。奴婢再三逼問他都不肯透露分毫,只說讓奴婢將此事告知主人,懇請主人允准他去柳府弔唁,還說不能讓奴婢隨行。”
方琮道:“既然有人安排了戲碼,那麼我又何妨好好觀賞?畢竟看戲到底是比演戲輕鬆得多,隨他吧。”
次日清晨,方琮好夢正酣就被水色搖醒:“主人,朗悅莊的賬面上少了五千兩金子。”
方琮蹙眉:“不就是五千兩金子麼?橫豎是金三孝敬的,你若是心疼就再去找金三要。我想華琛應該是拿着這筆錢去了柳家,看樣子柳家靈堂今天要上演的戲碼肯定很狗血而且不能見人,最少是正經的好女人不能看的。啊,也不知道華琛找了多少人來唱這場戲,若非身體不便我還真想換身男裝去湊個熱鬧。”
水色服侍方琮起身梳洗,坐等線人將消息傳來。早膳時分華琛才灰頭土臉地回來:“主人,您要不要出去看戲?現在您的身體已恢復了七八成,若是按着以往的裝扮出去必定沒人能認出來。水色姑娘若是感興趣也可以同行,不過到時候別笑得太厲害暴露主人行蹤。還有,屬下知道主人不喜歡用金三孝敬的錢,所以先把那五千兩零花錢借走了,等今天晚上保準雙倍奉還,說不定還能十倍奉還。”
方琮歪着頭打量他:“一定要跟以前一樣?也不是不行,不過我現在希望你能幹乾淨淨地和水色一起陪我吃頓早飯,用完飯我們一起出去看戲。告訴言擎,柳家的這場戲九爺和他還有將軍府都不能參加。”
三人用畢早飯,各自換了衣服,方琮繫上一條面紗上了馬車。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柳家再次變得一片雪白,靈堂重新設起,巨大的棺木擺在正堂當中,絲毫不見土氣。柳夫人一身縞素,在內院安排下人安設葬禮事宜,目光中猶存着一絲恨意:“大小姐不能回來,二小姐也不能回來嗎?內院只有我一個人,如何操持的過來?而且老爺的葬禮,沒有兒女在身側成何體統?!柳家被逼迫到如斯境地,難道連一雙女兒都不能保全了嗎?!我忍了他那麼多年,好容易才熬到他嚥氣,好容易等他入土,爲何還要……”
管家跪在當地低聲勸慰:“夫人,今天朝堂上的大人都會過來,大小姐也是沒辦法,二小姐素來孝順,她聽聞老爺去世的消息當即在宮中吐血暈倒,御醫診脈後說是傷心過度,必須在宮中靜養。二小姐已經爲老爺服喪多日,連藥都吃不下,整日哭泣以至傷了身體,昨天還高燒不退,根本就沒辦法回來啊。”
柳夫人長長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請族中長輩們去外面接待各位大人,他們覬覦家主之位多年,我本以爲老爺秘密發喪還能有隱瞞一段時日。可如今老爺大辦喪禮,族中長輩和分家定會逼我們交出家主之位!嫣兒不在,小茹也不在,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知道該過繼哪個孩子做我家的兒子。”
管家低聲道:“娘娘讓人遞來消息,說是請夫人相信她,一定要過繼大爺家的傻兒子,請夫人別提家主之位,只管說自己名下沒有兒子,擔心老來寂寞,又覺得那孩子癡傻若是沒人照顧這一生就荒廢了,所以纔要將那孩子養在柳家,將來若能有個一兒半女的,也算是老爺這一脈有了後人。若是有人耐不住性子跟夫人提起家主之位,還請夫人說老爺屍骨未寒,請等老爺安葬百日之後再請族中長輩做主。”
柳夫人得了主意,心裡略微安定了些:“我知道了,只是可憐嫣兒身在宮中不但要顧全自己還要照顧小茹,更要操心家裡……你下去吧。”柳夫人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正了正頭上的銀鳳簪,扶着小丫頭的手出了房門。外邊正廳上已有朝臣三三兩兩的到來,管家一邊周旋照應,一邊派人去請族中長輩來支撐。
少頃,王相便和幾位官階頗高的大臣走了進來,族中長輩一一上前行禮,待盥手敬香後便請到廳堂用茶。管家上前低聲稟告長輩:“幾家與咱們交好的商戶聽說老爺過世就來敬香,到了大門口看見各位幾位大人的馬車就要離開。他們說商戶身份低賤,恐各位大人不願意讓他們在大人們之後敬香,可他們都是老爺的朋友,若是就就此讓他們離去,只怕會傳出閒話……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來請您的示下。”
族中長輩尚未開口,王相便笑道:“這有什麼爲難?只管讓他們進來敬香就是。死者爲尊,大家同來弔唁,有什麼貴賤之分?各位同僚都是心胸寬闊之人,豈會在意這些小事?更別提那些商戶與柳老爺生前交好。”族中長輩見幾位大人都點頭附和便也不再推辭,擺手讓管家將幾位商戶迎進正廳敬香。
幾位商戶去正廳敬香,隨行的女眷就去內院給柳夫人道擾。最開始來的都是些規規矩矩的與柳家有生意往來的本分人,他們的女眷雖言談有些粗俗但也還算規矩,柳夫人打點起來並不費力,正廳裡也很是安寧。族中長輩以爲這些大人是看着柳嫣的面子纔來敬香,他自忖在族中身份不低就要求各位大人幫忙起草一篇祭文。王相等人本想離開,聽聞老者開口又見柳家人丁單薄,想到這些事無人打理,一時心軟就答應下來。幾人正在商量用詞,不成想外面的廳堂漸漸吵鬧起來。而與此同時,內院也熱鬧起來。
王相等人不願攙和柳家的事情,只想趕緊寫完祭文告辭,當下幾人一揮而就寫出了一片洋洋灑灑文采華麗的祭文。老人家沒料到廳堂會出事,一時顏面上也有些過不去,連忙道謝收過祭文並親自送幾位大人出去。可誰也沒想到,大門處早已被堵的水泄不通。
十幾個身着素服的女人在門口哭的哽咽難言,明明是哭喪,可不知怎麼的,看着竟給人一種鶯鶯燕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