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苦笑:“雲璟能活着,我比誰都高興,可是她忘了一切,讓我……更何況保住她性命的人不是我,是華琰,她的傷藥是華琰安排送的,用掉了當年祭祀留給他的那顆斷塵緣。水色,我從來都沒看懂那個男人,一次都沒有。玉凝死了,玉容也死了,玉華宮裡沒有活人,只剩下我和華琰……水色,玉華宮沒了,我其實不太喜歡玉華宮,小時候有母親陪着還好,記事後滿眼更是浮華骯髒,可再怎麼樣那也是我的家,如今那個我不喜歡的家被華琰炸掉了,我這個宮主只剩下各地的宮人了。”
水色的心情複雜到說不出話來,她覺得可笑又不可信,恍然間又想着自己姐姐死去的地方被夷爲平地就覺得輕鬆,又想起方琮的責任沒了以後會輕鬆些心裡又有點欣喜……末了,水色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一一講述,聲音越來越柔和。兩人在溫暖的室內相對而坐,水色道:“奴婢很不捨得那個孩子,可還是將她還給了葉十一,那孩子不但是葉十一的親人,更是唯一的家人。奴婢想着自己在這世間已經沒了家人,就不能搶了別人的家人,葉十一對那個孩子很好,是家人的好。”
水色取出隨身的發書輕輕將方琮落在耳邊的碎髮梳起來:“華琛對奴婢說,以後他會是奴婢的家人,他會跟奴婢一起照顧主人。奴婢不會離開主人,因爲奴婢覺得自己也算是主人的家人,以後主人在哪裡,奴婢和華琛也在哪裡,而且,還有九爺在……”
方琮沒說話,只是道:“緋流和漁火回來了麼?華琰說,漁火是他安排在我身邊的線人……”
“不會的,漁火他……”水色回想起當初自己將那兩個人帶回朗悅莊的情景,不禁矢口否認。
方琮苦笑:“我也覺得不可能,剛開始聽他說的時候,我也是嚇了一跳,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很多事都對不上,可是我不想再想了。我們此生大概再無緣相見,所有事都過去了,他說的話真也好假也罷,我都不用再費心辨別,更無需辨別。你說不會離開我,那你和華琰總該有個名分,等回到亞城我會挑個好日子給你們把親事辦了,安心過日子吧。你去打點水來,我想洗洗臉。”
水色道:“這邊的浴房都是乾淨的,主人還是洗洗風塵好好休息一下,晚上雲家還要賞燈過節,主人就跟着大家熱鬧一夜,明日直接從雲府啓程便可,奴婢稍後就讓華琛回去準備東西。”
方琮想了想也就應允了,只是提醒水色不要驚動羽城裡的宮人。水色笑應了,很快就將方琮服侍妥當。方琮大概是累極了,一覺睡到二更才醒,她低聲喚着水色的名字,卻聽見略重的腳步聲靠近:“睡醒了?可是要喝水?水色見你睡得好,想着你醒來會餓,又擔心你吃不慣雲家的菜色所以親自下廚去了,我偷空過來看看你。可還要睡?”說着倒了一盞溫水遞來。
方琮頗有些不悅地蹙眉,還沒開口唐靖便笑了:“你別生氣,先閉一會兒眼睛,這間屋子裡的夜明珠很亮,水色擔心會讓你睡不好便拿罩子一一掩上了,這會兒光線太亮會讓眼睛不適,略閉一會兒就好。”
方琮閉着眼睛扯了一旁的外袍套上:“九爺怎麼進來的?”水色應該會留機關纔對。唐靖笑:“吃了那麼多次虧,若是還被同樣的機關算計,我就是真蠢了。你想好了,明天就回亞城麼?我跟父皇說了不願坐那個位子,這一生願意陪你逍遙山水,現在想想我當時沒跟父皇說你的身份還真是做對了,以後我不是皇子,你不是玉華宮宮主,我們就是兩個普通的男女,以後就過普通日子。”
方琮忍不住笑:“玉華宮沒了,宮人還在,我不用揹負那個冰冷的牢籠,總要爲那些宮人負責,你若是不介意,就當喜歡了一個家底豐厚,家中僕人頗多的女子吧?”
唐靖取走她手裡的空杯:“沒關係,我家裡人也不少。而且我覺得能喜歡這樣的女子實在是我的福氣,因爲她一定很會管人,我家裡的那些人以後就不用我再費心了。對了,有幾件事我似乎一直沒有跟你明說,雖然你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要說清楚的,在認識你之前我從未喜歡過任何女子,而現在,方琮,我唐靖心悅於你,此生只心悅與你,再無旁人。”
方琮炸了眨眼,沒有做出唐靖預料中的嬌羞,甚至打人的反應,她眨着一雙清涼的眼睛道:“這件事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麼?你只對着我冒傻氣就夠了,若是再有別的……我不介意親自配藥給你嚐嚐。”
“如果是你給我的,無論什麼我都會吃下去。”
方琮笑而不語,唐靖正要再說話卻被方琮阻止,不多時水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主人可是醒了?奴婢做了些湯點,廚房有不少羽城當地的特色菜,奴婢也順手拿了些來。”說着便推門進來,“主人是被外頭的花炮聲吵醒的麼?雲清今年初任家主,雖辦事老練但終究是稚氣未脫,再加上雲璟康復,主人又遂了她的心願,她心裡大概高興狠了,今天下午又讓管家弄來好些花炮,這會兒前院後院都鬧開了,小孩子們都樂瘋了,吵得很。奴婢這一路過來,好幾次險些被花炮的火星兒濺到裙襬。”
方琮瞧着她忙碌,心裡有淡淡的安寧溫暖流淌,一時間視線掃過一旁桌上的茶杯,臉上就有了舒心的笑容:“今天送年,小孩子自然高興,往年在玉華宮的時候寒玉姑姑總是留好些熱騰騰的的元宵給我,偏生又說我年紀小,吃了不消化不讓我多吃,現在總算沒那麼多顧忌,偏生又吃不到了……”
水色笑着奉上一小碗來:“那主人就嚐嚐奴婢的手藝,緋流今天在雲家的大廚房幫忙,這個的餡料是奴婢自己拌的,頗有當年的滋味。外頭這會兒花燈還沒散,主人若是沒了睡意,不如也去看看?”
方琮想了想道:“不了,我現在還不知道改用怎樣的表情對待雲璟,華琛應該在外頭吧,你也去陪陪他,我一個人坐會兒,去吧。這些明天早晨再收也無妨。”
水色臉紅紅地應了一聲,看着方琮開始吃東西纔出了房門。方琮慢悠悠地吹着碗裡的元宵,視線停在一側桌上,嘴上還噙着笑就是不說話。沒多久桌布一掀,唐靖艱難地從桌子下挪了出來:“水色絕對發現我了,她在桌子旁邊擺食盒的時候特意將一旁的椅子挪了過來,擠得我差點就從桌子那邊滾出來。”
方琮笑道:“活該!屋子裡多得是窗戶,挑一扇跳出去就是了,偏生要往桌子底下鑽……”
唐靖也笑道:“你說的,我在你面前只會冒傻氣,哪裡能想到跳窗這樣的好法子?”
方琮笑得打跌,唐靖怕她被湯水濺到,連忙過來拿走了湯碗:“這東西也就是吃個意思,你若是喜歡以後我讓十四尋了各地的食譜,換着花樣做給你吃。這會兒夜就要深了,吃多了身子會不舒服的。水色不是說還做了湯點麼,我去拿些給你。”
方琮嚐了幾口就放下了,唐靖陪着她說了會話,待她有了睡意才離去。次日一早方琮就帶着諸人離開了雲家,直接返回亞城。唐靖自然帶人跟着。路上經過多次努力終於將人先勸離了路線,直接帶着一行人去了草原部族,因爲並不着急所以走得很慢,等衆人到達草原的時候正好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唐靖讓十四支開了所有人,在一片春花中將天女的玉佩遞給了方琮,終於求親成功。初夏時節兩人在部族長老的祝福下舉辦了隆重盛大的婚禮,第二日唐靖就帶着方琮離開了部族,水色等人自然是跟着,兩人自在逍遙地走走停停,遍覽山川風物,自在怡然。
方琮再也沒見過華琰,更沒見過蘭珺,只在婚後半年經過亞城的時候恍然聽說過年的時候宮裡禁苑失火,恍惚燒死了一個人,卻又不像是宮女,民間各種說法都有,傳得沸沸揚揚。方琮看着身旁的男人,還沒開口就被塞了一顆甜甜的栗子,唐靖笑得眼睛都彎了:“十四說這家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這個是我剝得最完整的一個,好吃麼?”
方琮抿着嘴脣也彎着眼睛笑:“嗯,很甜。”
唐靖笑着繼續剝栗子,方琮就專心地看他剝栗子,跟自己不相關的事,沒必要費神。一旁的華琛看着這兩個人,忍不住搖了搖頭:“我怎麼覺得,主人跟了九爺之後,這心就變得更大了呢?”
水色吃乾果吃得專心致志,聞言頭也不擡的道:“正所謂近朱者赤麼,九爺也就這一個優點了,嗯,這個挺好吃的,你回頭多買一點預備下來,主人路上可以磨牙吃着玩。”
華琛瞥她一眼:“是你愛吃吧?行行行,回頭我就去買,都買下來。”說着一瞥前頭的兩個人,這會兒正不知道說了什麼,互相笑成一團。華琛看着,忍不住也笑了,他擡頭看着讓人心曠神怡的藍天白雲,只覺得陽關很暖,照的人渾身舒暢,可是比這個跟讓人暖心的,莫過於身邊有對的人。
正篇完結。番外的話或許哪天長江的編輯和客服能找到活人了,我會再來放吧。不過真的,能讓作者寫到八十萬都找不到聯繫上架的人也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