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丫頭被這聲冷哼徹底驚跑了倦意,她垂首快步退出房外,兩刻鐘後喘吁吁地來回:“稟少夫人,門上婆子回話說今日並未見着三爺的車馬和身邊的人,想來要明天才能回府。奴婢一路瞧見各院的大燈盞都熄了,想來應該是都睡下了。快三更天了,奴婢去端盞珍珠養顏湯來,服侍三少夫人歇息吧。”
蘇琉雙目赤紅,狠狠瞪着那個丫頭:“怎麼,我歇不歇息礙着你了?還是你三爺告訴了你,只等我睡下就來和你私會?我知道你想爬上我屋裡的那張牀,爲了勾引你三爺,天天打扮得跟娼婦粉頭一般!”我告訴你,你可是我救回來的,若是不知好歹,雪娟就是你的先例!
這丫頭是蘇琉離開玉華宮後買下的,對府里人說是自己的陪嫁丫鬟,當年她嫁進相府一共帶了四個貼身丫頭,其中兩人是玉華宮指派來的,還有一個是方琮以雲璟好友的身份從雲家要來的。蘇琉先是用手腕治死了玉華宮的眼線,又將雲家的丫頭打發了回去,身邊只剩下這個懦弱老實的女子。按理說,陪嫁丫頭只要年歲合適,八字不克,做個通房丫頭也無傷大雅,若能生下個一兒半女,身份擡成姨娘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畢竟自己的丫頭就算做了姨娘也只能是半個主子,以後還是要繼續服侍主子的。
蘇琉並不這樣想,她不希望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顧慮着別人笑她容不得人,連孃家的丫頭都不留一個在身邊,最後還讓自己落下個“悍妒”的名聲,她早就將這個丫頭遠遠地打發出亞城了!蘇琉壓着火氣,忍着不將那丫頭踹出去,只低聲喝道:“明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浪蕩樣子,偏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我跟前搔首弄姿的!你傻愣着作什麼,還不滾去把我的養顏安神湯端來!賤蹄子!”
丫頭忙退出房外,先快手快腳地卸了妝,又趕緊將溫熱的甜湯送去蘇琉房裡。蘇琉還在滿地轉悠着唸叨,猛一擡頭見丫頭進來,她的怒氣登時火上澆油,隨手從案上摸了個東西就砸了過去:“不過才三更天,我這個主子還沒休息,你一個當奴才的竟然敢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過來服侍!你真當我是死人嗎!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還是你以爲,若三爺此刻回來,會看得上你這不人不鬼的醜樣子?嗯?”
丫頭心中惴惴,忙在蘇琉腳邊跪下:“今晚輪到奴婢給三少夫人值夜,因着您就要休息,奴婢纔敢先去卸妝更衣。奴婢的命是三少夫人救的,奴婢只想一輩子服侍您,報答您,奴婢從沒動過那些念頭!”
蘇琉冷哼一聲,將安身湯喝盡,死盯着地上的丫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冷聲道:“沒有就最好!一輩子記着你的本分,我就能讓你一世平安!起身吧,來服侍我更衣休息,明天若有了消息,記得趕緊來回我!”
丫頭跪着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服侍蘇琉卸妝更衣,一時又去鋪牀,待蘇琉歇下才收了碗悄聲退出房間。三更過半,相府裡徹底安靜下來,丫頭看着夜空中的寒星嘆了口氣:蘇琉這樣不知好歹,怕是連三個月都活不了的,當初真是虧得小宮主技高一籌,把看起來最忠厚老實的她單獨安排在蘇琉的必經之路上,果然沒多久蘇琉的身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丫頭伸手順了順鬢邊的散發,平凡的臉上竟露出一個嬌妖的笑容:蘇琉,你呀,可要好好地爲我把未來三少夫人的賢明之路鋪平鋪順啊。
蘇琉睡的迷糊,隱約聽見身邊有響動,她一驚之下醒了過來:“三爺!怎麼這個時辰趕回來?累不累?餓不餓?我讓丫頭燒熱水再做些清淡的小食送來。爺將就着吃點,能睡得好一些。”說着就要起身。
王三少精神奕奕的笑着將她摁住:“你睡你的,不用忙,我入城的時候剛日落,只是交接貨物的時候管事發現賬目出了問題,結果一直耽擱到現在。我原想在店裡湊合一夜就罷了,可又怕你擔心就趕回來了,我已在店裡換洗過了,可惜夥計準備的宵夜不合胃口,這會兒還真有些餓了,你快睡吧。”
蘇琉笑道:“你來信說今天能回來,我就一直乾等到半夜,早過了睡點,哪裡還睡得着?你先鬆手讓我起來,我曉得你怕驚動人,我親自下廚做些小食給你墊胃?天涼了吃冷的可不好,我給你煮點粥。”
三少卻不鬆手,氣息裡帶了些燥熱:“我不想吃那些,在我眼裡,無論多好吃的佳餚都沒你香沒你美味,我現在就想吃你。”說罷扯下牀帳,人也壓了下來。蘇琉推拒不得,只得隨着他鬧,待雲收雨歇時天光已開始泛亮了。蘇琉疲累至極,與丈夫相擁沉眠,睡得正香甜卻聽見有人不停拍門:“三少夫人!三少夫人!您開門啊!老夫人院子裡來人了!問着您今天怎麼還沒過去請安,還要請您過去說話呢!”
蘇琉乏得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她翻身推了推身側的男人懶洋洋道:“三爺,婆婆讓咱們過去,可我腰痠得很,身上也沒力氣,都說讓你悠着點了,現在可好,該怎麼跟婆婆說啊?嫂子們又該笑話我了。”
三爺長臂一伸攬着蘇琉的腰,揚聲道:“讓人先等着,若有急事就留下話來並請轉告老夫人說,我和夫人在整理東西,還沒個頭緒,再過幾刻鐘就過去。早膳可安排下了?先來服侍我和少夫人梳洗。起身吧,娘大清早叫你過去,表示她最看中你,我這趟還帶了不少稀罕東西回來,等用過早膳你帶着東西過去請安,保證你在嫂子們面前臉上有光。放心,最好的幾件我早就拿出來留給你了,要不要先看一眼?”
蘇琉被他鬧得沒辦法,邊伸手推他邊道:“我乏着呢,你別鬧了,我起還不行嗎?都怨你折騰我。”
王三少吃夠了豆腐,這才和蘇琉起身梳洗,兩人用過早膳後,蘇琉就帶着禮物去了老夫人的院子。本以爲所有的家人都會在,蘇琉請安起身後才陪笑道:“都是兒媳糊塗,只顧着和夫君挑東西誤了時間,沒能和嫂子們一起過來請安。婆婆,這是夫君特意給您帶回來的,您瞧瞧可還入眼?我只當嫂子們還沒回去,所以連她們的那份都拿過來了,竟不想耽擱到這麼晚。這事又不好讓丫頭們去,只能多跑一趟了。”
王相夫人正在把玩一串光潤的南珠,聞言擡頭笑道:“修文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有什麼都不忘了家裡人,難得出門一趟還要記着給這個那個的帶東西,跟你這個實心眼的孩子倒真是絕配!拿過來讓我先瞧瞧你們給那兩房的媳婦們準備了什麼好東西?誰讓她們不在這裡?若有好的,老婆子就直接留下了!”
蘇琉堆着笑道:“兒媳哪會選東西?婆婆若有看上的東西只管留下,回頭我再挑一份補送過去就是。”
老夫人挑開餘下的盒子看了後點頭道:“你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挑出來的東西都頗精緻討喜,這個蝶戀花的寶石步搖是給你二嫂的吧?她是剛續絃過來的,到底年輕,適合戴這些顏色鮮亮的首飾,可我瞧着,你戴這個步搖會比她更漂亮。過來,戴上給我瞧瞧,也讓老婆子試試自己的眼光還準不準?”
蘇琉搖頭笑道:“婆婆又拿兒媳湊趣。兒媳年紀也不小了,怎好戴這樣鮮豔的首飾?再者,怎麼說這也是我送給二嫂的禮物,二嫂還沒見過,我這個當弟妹的就先試戴了,實在是說不過去。”
老夫人點頭而笑:“前幾天我讓丫頭收拾出不少我年輕時的顏色衣裳和首飾,你大嫂和二嫂剛纔都拿了些回去,你也去妝臺前的箱子裡挑挑,看有什麼喜歡的沒有?對了,我記得挑出來的首飾裡有一支鑲鴿血寶石的玉簪,當時我一看覺得正適合你的膚色就收在首飾匣裡頭了,你去戴上讓我瞧瞧?”
蘇琉依言在箱子裡挑了幾件衣裳,又去妝臺前取了簪子卻沒戴上:“這簪子太貴重,兒媳受不起啊!”
老夫人起身道:“你這孩子太老實了!我都說了,你的嫂子們已經先挑過一遍了,你何必這樣謙虛!”
蘇琉拿着衣物站在老夫人身前拘謹地笑着:“這些是婆婆年輕時用過的好東西,兒媳帶這幾件回去就夠沾光了。今日原是兒媳請安遲了,本想送些東西讓婆婆高興,結果反而還拿了婆婆的東西回去……”
老夫人將蘇琉還過來的簪子塞回她的手心裡:“你的兩個嫂子可不配戴這根髮簪,她們的身份和模樣都配不上。今年重陽,太后依例還要去濟雲寺上香,你就戴着這簪子隨我一同過去,咱們相府的人出門可不能缺了氣勢和排場!你的宮帖在案臺上放着,別忘了把穗花給丫頭們分下去。”
蘇琉心中大喜過望,忙去案臺上將自己的宮帖收了才告辭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