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仰頭驕傲地笑:“那又如何?父母對我有生養之恩,柳家是我的母家,我保護他們是理所應當!不像你,就連保護對方的正當理由都沒有!你知道爲什麼燕夫人停手後,那些官家夫人們也停了手麼?因爲燕夫人不相信你,而那些官家夫人也不相信你,她們都不願相信你!因爲你是不相干的外人!”
方琮再說不出話來,她只覺得非常冷,不斷攏着身上厚重的裘衣。柳茹冷笑着起身緩緩離開。方琮伸手卻什麼也沒抓住,只能在冰冷的房間裡抖着聲音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好好護着……”
“好好護着?你有那個資格嗎?”柳茹漸漸走遠,聲音卻隨着冰冷的風吹過方琮耳際。方琮踉蹌着追了兩步,努力擡手想要攔住柳茹,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不甘心就這樣糊塗着心思。方琮覺得有些糊塗,她固執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在寒風中抓着什麼,手指冰冷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突然又被溫暖包覆,隱約間她聽見有人說:“你別怕,我在這裡……”方琮似乎應了一聲就鬆手沒了聲音。
水色握着方琮枯瘦的手腕坐了很久,她小心探着方琮的腕脈,只有親手觸摸着那細弱的跳動才能確認她的主人尚未死去:“十三,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全你寫的那張方子上的藥,家裡現在能拿出來的只有一小半,餘下的可能要讓玉華宮送來,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還有一味千心蓮是玉華宮裡都沒有的,我曾聽主人提過那是北境某個部族的聖物,萬金難求,而藥引裡的百福草我更是聞所未聞,該怎麼呢?”
十三想了很久纔開口:“都三天了她還是無法退燒,再拖下去就麻煩了,如果你能忍受,我想跟九爺求情,這兩種藥宮中應該都有。不過,你也知道九爺的心思,恐怕不親眼見到小琮是不會鬆口的。”
水色小心地將方琮的手腕放回被子:“我這就安排燕小姐離開朗悅莊,若九爺非要見主人不可,我也不是不能應允,但在亞城裡盯着他的人太多,我希望你能安排得低調一些,緋流那邊我會想辦法。”
當天半夜,朗悅莊一輛輕車將燕婧主僕送回了將軍府,水色自知比不過方琮的心思,但面對對將軍府連日的沉寂,她若還看不出異樣纔是真的見鬼了!既然人家不願繼續接收朗悅莊的好意,甚至想要防備,那麼爲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若能徹底斷了聯繫,也免得讓人繼續懷疑。
次日,風澤載着十三出門辦事,回來的時候車裡多了兩位客人。水色面無表情地守在方琮牀前給人行禮:“給九爺請安,給葉公子請安,緋流,你帶人去準備客膳,這裡我來照應。”
唐靖看着房裡的火盆蹙眉,即使解下外袍也覺得熱,房間溫度很高,雖有清雅的藥香,但仍掩不住悶熱:“這間屋子過熱了吧?方姑娘雖然人在病中,但這樣的環境並不利於休養。抱歉,我失言了。”
方琮的聲音隔着牀帳飄了出來:“我雖然病的沉了些,但如果沒記錯的話,我應該還遠不到迴光返照的地步,爲什麼九皇子的聲音會出現在我的臥室之內?水色?阿玹哥哥?你們誰能給我一個解釋?”
唐靖聽着那聲尾音上挑的“阿玹哥哥”跟着挑了挑眉毛:“原來,十三與方姑娘是舊相識。”
方琮嘆了口氣:“嗯,青梅竹馬,可惜不如我的婚約者那般讓我動心,但他是我的阿玹哥哥,我可以爲之拼命的阿玹哥哥,所以九皇子殿下,可以不要當着我的面爲難他麼?我倒是有個問題很想文九皇子,我家的阿玹哥哥和水色是用了哪種理由請您過來的?說我快死了還是捲入了不可預估的麻煩?真難得您這樣的人會相信呢,所以九皇子還是請回去吧,改日方琮會親自登門致歉的。水色,送客。”
水色走了幾步掛起牀帳:“我家主人非常會逞能,假裝鎮定的本事天下第一,如今所見,主人現在不過是靠一口氣撐着,如果這幾天之內湊不齊那張方子上的全部藥材,我就只能看着她去死了。”
方琮已經虛弱到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親眼見過後才知道她的情況有多糟糕,唐靖蹙眉:“十一的醫術是你教的,剛開始方姑娘吃十一的藥頗有見效,爲什麼你住進朗悅莊之後她會變成這樣?”
方琮對這樣的場面完全狀況外,但這不妨礙她表露自己的情緒,她慢慢勾着脣角釋放着上位者的威壓:“水色,你是不是應該先服侍我?既然九皇子都被你們請進我的房裡來了,總不好讓我這樣失禮。”
水色扶着方琮靠坐,她已經提前給方琮換好了家常的見客衣裳。因着身上沒力氣坐不住,方琮只能靠着水色,雖然她此刻雖散發着驚人的氣勢,聲音卻非常平和:“我現在不太高興,雖然九皇子不會在乎我這種升斗小民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想說,既然拉您入局,那麼無論他們所求爲何,還是希望您能成全。爲此,我可以用以下物件的其中一種和您交換:王相的秘密,紫玉鐲的秘密還有葉家的秘密。這兩人請您來,無非是想留我一條命,但貴客上門,我總不好讓您空手而歸。不知九皇子想選擇哪一個?”
水色攤手:“誠如您所見,我方纔並沒有說假話。十三,可以用藥了,她燒得很厲害,人在打顫。”
十三晃了晃手中的藥囊,方琮立刻就軟倒下去。十三嘆氣:“九爺,情非得已,還請您救她一命!”
水色扶着方琮躺好,輕輕放下牀帳才轉身赤紅着眼睛道:“幾位請去外間說話,聲音千萬放輕些,就像主人說的,雖然九皇子不會在意我這等升斗小民的心情,但我想說,我現在心情不好,非常想殺人。”
十三忙將人帶出房間,水色在方琮牀前跪着低聲泣道:“所以我才說讓你回去!這裡有什麼好!到處都是麻煩!雖然玉華宮也讓人噁心,但在熟悉的環境裡總歸是安全些的不是嗎?爲什麼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受罪!住了沒一年,吃得苦比在玉華宮還多!在宮裡的日子雖然也艱難是不順心,但總歸有我和寒玉姑姑還有幾個人照顧,我們什麼時候都沒讓你瘦成這副鬼樣子!這裡看着繁華卻什麼都沒有!還有那個什麼前任副祭司,天天嚇唬我,說你再不治病很快就會死了!當初在宮裡的時候你被碎魂匕紮在心口都沒死呢!怎麼可能會出事!都是因爲你不聽我的才變成這樣!可是爲什麼好端端的會變成這樣!”
水色越說越怒:之前不是都快好了嗎?雖然她清楚方琮離開玉華宮是哀莫大於心死,雖然她明白方琮來亞城有此殘生的意志,但她並沒有想到這一天會這樣快速以這樣悲慘的形式來到自己面前。難得她們在這裡算是安定下來,不要等她以爲此處可棲身的時候再要面對這這種事情!都是那些人的錯!
水色聽見方琮又開始囈語,聲音乾澀枯啞很是痛苦,水色探身輕輕握住她的手:“別怕,我在這裡。對不起,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我沒有聽你的話,沒有好好照顧你的姐姐,自從你病倒之後我就沒讓她見過你,昨天半夜我把她塞進馬車丟回了將軍府,我恨她的家和她的家人,我很努力纔沒有殺掉她。主人,我們回玉華宮好不好?不見那些人,就在西北地宮裡安靜地生活,你會好起來的,不必求人就能好起來。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回來這裡繼續生活,你不能死,不要連你都拋棄我啊!”
方琮的手指縮了一下,鬆鬆搭在水色掌中:“別怕,我在這裡……”
水色垂着頭微笑:“嗯,我知道,所以你睡吧,剩下的事情讓十三去做,我會帶你回玉華宮……”
十三冷聲道:“別做夢了,西北地宮的藥泉治不好她的傷,而且以她現在的狀況,根本經受不住路上的顛簸,撐不到玉華宮就會死在路上!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王相的事也就罷了,但紫玉鐲和葉家是九爺的逆鱗,她病着糊塗又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所以纔拿那些話當藉口,你爲什麼不去阻止?”
水色垂着頭道:“那不是藉口,主人從不會用未知的東西當作與人交換的藉口!我知道那是很危險的秘密,但是現在我不在乎。前任副祭司大人,我現在只想讓她活下去,所以正在拼命忍耐,不然那些人早就都死光了!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我本來就是嗜殺成性的劊子手,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夠了!”十三怒聲道,“九爺答應幫忙,明天就會把藥送來,只是這次終究是太倉促了。燕婧的事你處理的並不好,之後可能會給小琮帶來一些麻煩,還有九爺想知道王相的秘密,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