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睡到下午才醒,到了晚間水色從將軍府回來:“主人,將軍府的守備已全部撤走了,燕小姐一家平安,還說等燕將軍回府後她還要來朗悅莊住幾日呢,還有這個是燕夫人吩咐奴婢帶回來給您的。”
方琮看着錦盒裡滿滿的貴重珠寶和金票,好一會兒才道:“既然是燕夫人給的就先收着吧,仔細別混在外頭送了人。燕姐姐可有別的話帶回來?既如此,你明日挑一張五百兩的金票給雲琳送去,就說她這段時間辛苦了,這些是我賞的,給她未出世的孩兒添幾件新衣和玩意。對了,也要記得挑出兩件精緻頭飾給柳茹送去,就說我謝她在柳妃娘娘面前給燕姐姐求情,多虧了她,燕姐姐總算是拜託了一樁可怕的婚事,並且保住將軍府上下的平安。好好看柳茹回話的表情,順便探一下她身上的血蠱是否解開了。”
水色道:“只是這次的事九爺出力不少,主人可要安排他的謝禮?若有吩咐,奴婢也好一併安排下去。”
方琮瞥她一眼道:“我沒趕他走!他若想要謝禮也容易,讓阿玹哥哥去訂一輛好馬車送他回府就是!”
水色忙垂了頭,方琮緩了口氣又道:“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這段日子總生病,我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按理說,將軍府的事到了這個地步就該收尾了,雖不算皆大歡喜也總算無死無傷,可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件事還沒結束。水色,你說是我漏掉了什麼事沒做,還是我想得太多了?”
水色道:“主人就是思慮太重,事情能平安結束不是再好不過麼?既如此主人也別多想,早點歇息吧。”
次日方琮剛梳洗好就聽到外院的動靜,她披了件厚衣服剛開門就有一陣凜冽寒風捲着洋洋灑灑的雪花鋪面而來,方琮打了個寒噤忙掩上門翻出厚皮裘套上。水色和漁火正帶着人在內外院掃雪,兩個孩子玩得臉蛋紅撲撲的,滿院子都是笑聲。方琮起了玩心,她搓了捧雪松鬆一握,快速扯開華玹的衣領塞了進去。華玹冰的一個寒噤,等他伸手去掏的時候卻只有一點冰涼的溼意,那雪早就散了化開。華玹捏實了一個雪球衝着方琮就扔卻碰在了緋流背上。緋流柳眉一豎,拿了一旁的掃帚就揮,大片的晶瑩洋洋灑灑的和天上的一起飛揚。水色怕方琮凍着,趕着去準備手爐。方琮笑嘻嘻地蹲在一旁給綠煙捏雪兔子。
唐靖滿懷沉重的心情將手書塞進信桶:“三天內務必送達,不計代價!”唐靖取了匙暖香焚了,輕輕推開一線窗縫,看着方琮笑到臉紅,如同一個真正的十幾歲的少女那般陪着兩個孩子嬉鬧。唐靖雙脣挽出一朵笑花,隨即走了過去:“方姑娘好興致,只是雪地寒涼,還是先擦擦手吧。”
緋流拿了紅豆和綠葉裝飾雪兔,見狀忙快步擋在唐靖身前道:“主人,奴婢在花園裡收了些雪,您看該怎麼用?”邊說邊掏出帕子給方琮擦手,水色也將手爐塞了過去。唐靖垂頭而笑慢慢退開幾步。
方琮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笑道:“這是今年的初雪,可惜梅花沒開,先埋在梅樹下吧,左右家裡喝茶的不多,也只能先存着。倒是忘了,九爺好茶,分一半給外院送去,今年的雪雀茶也送一盒。”
唐靖靠得近,聞言轉身笑道:“這次的謝禮倒是別緻,初雪烹茶,多謝方姑娘。”
方琮搖頭:“我的謝禮明明就是外院的一間客房給九爺免費暫居半月,至於這初雪和新茶,不過是我看着九爺的人幫忙打掃實在辛苦而出的一點心意。方琮說話不明讓九爺誤會,實在是抱歉。”說罷摸了摸綠煙的發頂,叮囑幾句不要受寒就走開了。緋流又讓廚房多多準備薑湯給各人驅寒。
唐靖看着方琮突然道:“方姑娘,抱歉。”
方琮眉心一蹙回過身來:“九爺因何致歉?難不成是覺得我那份謝禮不合時宜?若是九爺有難處,房租免到二十天也可以,若九爺實在有難處,這每日的飯費也好商量。”說到最後,方琮雙目舒展,竟是帶着盈盈笑意。唐靖何曾見過她這副俏皮模樣,當下心中一暖跟着笑了起來:“如此多謝姑娘盛情。”
葉十一咋舌:“十四!好端端的你掐我作甚!快鬆手!”
十四眼淚汪汪地狠狠掐了十一兩下才鬆手:“看見沒!還是我的法子好用,你看方姑娘對爺笑得多好看!你再聽聽,方姑娘都要管爺的吃住了!哎喲,我有口福了!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去幫忙掃雪!”
方琮對唐靖挑眉而笑:“九爺的屬下倒是幽默,只是聽起來更讓人覺得九爺最近過得分外淒涼。怎麼,可要我將時限延至一月?九爺,咳……”方琮咳的雙肩顫動,一個精緻手爐便滾到了唐靖腳下,方琮不及彎腰,唐靖便將潑灑出來的炭火踩滅並將手爐擦淨歸還。水色趕着過來接了:“多謝九爺。主人,這雪越下越大了,您還是先回房,若再受寒可不是喝藥就能了事的。”
方琮看着地上的黑色炭塊擡眸一笑:“多謝九爺。”言罷略略一禮轉身而去,“水色,給外院多送些暖湯,今日人家幫着收拾,若因着這些小事受寒,豈不是咱們的過錯?也不知燕姐姐如何了?”
水色扶着方琮道:“主人還是照顧好自己吧,難得十三的藥方奏效,您的傷沒有惡化就是萬幸了。這屋子裡熱得有些憋悶,奴婢略開窗散一散,主人先別急着解外袍,若撲了風反而不好呢。”
方琮道:“你怎麼沒去庫房取茶葉呢?那些雪咱們也吃不了,分一些給人不是正好麼?初雪的水最適宜泡雪雀茶,輕浮幽香的味道百聞不厭,可惜燕姐姐最愛吃的野雀茶卻只配用露水泡。”
水色噘嘴:“今年宮裡送來的茶葉總量只得往年的八成,雪雀茶分量最少,若再送人就只有往年三成的分量了。雖說主人在病中不宜飲茶,但往年玉容那樣厲害也從沒短過主人的茶葉,那個玉凝剛坐上宮主之位就這樣,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怠慢主人呢,虧得她當初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盡力照顧好玉華宮上下,會盡心服侍主人!哼,連茶葉的分量都湊不足,鬼才信她的話!”
方琮笑道:“你也說我在病中不宜飲茶,既如此茶葉分量稍減些也大礙,九爺的東西你還是早些送去,也免得有人說我食言。你不準耍性子,更不準拿往年的陳茶糊弄人!九爺擅飲,茶酒都很是精通,你若擅自拿陳茶送他,丟的反而是我的臉面。可惜我還要吃藥,不然這樣的天氣若能與他圍爐也是樁樂事。”
水色應了一聲,關了窗子服侍方琮更衣。方琮突然道:“雪這樣大,玉華宮周邊必定又是不見道路,那些傳信也要遲些日子,也不知玉凝最近過得如何,前陣子她還說有大喜事告訴我,可又沒了後話。”
水色心中一顫,猛然想起她毀掉的那張寫了八個字的信箋,她偷覷着方琮的神色,小心道:“玉華宮能有什麼大喜事?總不會是屍傀能多活幾年了吧?依奴婢看,那事肯定烏龍了,她不好意思多言就特意再不提及,若主人一味詢問,只怕她臉上無光。若真的有大喜事,依她的性子肯定會一說再說的。”
方琮聞言輕笑:“你這張嘴呀!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玉凝最愛被人誇獎,若是宮裡頭真的研製出什麼新藥或是能延長屍傀的壽命,她一定會洋洋灑灑地大書特書到讓我厭煩的地步。如今就這樣沒了聲息,許真的是藥物沒成功。罷了,只待她傳了準信來再看吧。”
水色悄悄鬆了一口氣,面上還要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道:“玉華宮自有人打理,主人何須費心呢?”
方琮卻只看着香爐中嫋嫋升起的暖煙無言。這場初雪下足了一天,至晚間天邊才露出幾顆寒亮的星子。水色濃薰繡被催着方琮歇息:“主人已吃了藥還是早些休息的好,您要早些養好身體,再過半月就是您十七歲的生辰。奴婢想好了,這是您第一次在宮外過生日,一定要好好熱鬧一番。”
方琮猛然想起幾年前,雲璟、水色和蘇玥還有玉凝幾個人給她做生日,連寒玉姑姑都來湊趣,他們硬逼着她吃了三大碗銀絲面,直到三更天她仍胃漲的無法入眠。方琮勾着脣角笑了笑,聲音裡帶着濃濃的睡意:“熱鬧一番倒是可以,只是壽麪就不用準備太多了,尤其是銀絲面,不準煮那個……”
水色抿着嘴脣笑:“知道了。”她輕手輕腳地放下牀帳,邊退到外間邊考慮着將燕婧和九爺都請到朗悅莊給主人過生日的可能。燕小姐現在沒有婚約在身,主人和九爺的關係也不再劍拔弩張,大家都是朋友,若能好好聚在一起,應該很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