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公司,雖然從事的是本專業工作,但是他實踐的經驗太少,剛開始時,難免總是格外的吃力。
“段馭辰,你可以告訴我,爲什麼這個設計稿會成了這樣嗎?”他新交的圖稿砰得一聲重重被扔在自己桌子上,首席設計師邱浩此時正怒氣衝衝地瞪着他。
“邱首席,請問是哪裡讓你覺得不對?”他蹙眉,不安問。
“哪都不對,哪都不對!”邱浩怒吼着,“我要紅色,紅色大理石,你聽懂沒?”
邱浩聲音吼高到讓其他工作人員側目,讓人很難堪。
他好脾氣地回答,“這就是你指定的印度紅大理石啊。”
“不是的,我要一整片,一整片的紅,而不是這樣一點點的色彩點綴!”邱浩很生氣,認定他聽不懂自己的話。
段馭辰愣了一下,開會的時候,首席說的不是很清楚,又不許別人多問,所以,他就按照正常的美學原理,只做了點綴。
“還有,這種黑,爲什麼看起來這麼討厭!”首席抓起設計稿,狂吼。
“你說……”他鄂然。
“該死的,我不要這種黑,我不要!”
“那你想要……”他小心翼翼地問。
但是。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根本就不懂我,我要的不是這種感覺!”首席把自己頭髮全抓亂了,“全換掉,全換掉!我要柚木,不要櫸木了!”又臨時起意。
黃慧君看過來。
把紅櫸木改爲柚木?
在設計界,邱浩一直有鬼才之稱,他的脾氣很差,靈感顛三倒四,讓人很難以琢磨。
“我換掉重做,首席,請問柚木用蒙古黑的顏色可以嗎?”他不耍個性,馬上應答。
“好,就蒙古黑,你重新弄好給我!”他的態度容易溝通,讓首席暫時被安撫了,於是一股煙般又消失了。
他知道,不單是取材與顏色的問題,還有很多細節,首席肯定不滿意,但是,首席每一次又偏偏只會爲一兩個小位置暴躁,不把所有問題指出來。
這張設計稿,會一改再改,而他,會被一罵再罵。
沒關係,新人總是這樣開始的。
“加油。”黃慧君微揚着脣,對他一笑。
“恩。”他重新回座位,忙碌的重新又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的,總是很快就過去了。
讓他能覺得美感的所有黑色,全部已經修改在他的電腦,打印出來的時候,再回顧時,辦公室裡,只剩下他一人。
所有人,早就都去用午飯了。
看了一下手機,他終於有空發呆。
不知道……寧夜怎樣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連及格也算不上,因爲,他是個內心太過脆弱與懦弱的男人。
讓她,受苦了。
手機,拿起,又擱下。
再普通的一句,你還好吧,居然,也這麼困難。
但是——
他已經做不到去陪着她,現在,連一個電話也要退縮?如果這樣的話,他會很想打自己。
深呼吸一口氣,他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終於,撥下了那組號碼。
漫長的等待長音中,他的心,七上八下。
“喂——”直到手機那邊,傳來熟悉而又疲憊的聲音,他的情緒分外緊張。
“還……好嗎……”他梗着聲音,問。
“事情”的進展,他實在問不出口。
“還……好……”猶豫了一下,最終,她還是用虛脫般的聲音,回答。
所以——
孩子是打掉了!!!
他鬆了口氣,有種塵埃落定的塌實感。
“對、對不起——”他唯一能說的,能做的,好象,只有這一句了。
他清楚,如果不是他執意要把她留在身邊,也許現在,懷了身孕的她,在快樂的準備着婚禮,她的人生會走的很順暢,而不是現在揹負着流產的痛苦。
但是,他沒法,真的沒法。
“以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唯一的安慰,好象只有這一句了。
她沉默,異常的沉默。
“馭辰,公司想派我去北京,你說,我要去嗎?”突然,她問。
他愣了一下,“這麼突然?”
“恩,北京的分公司那邊急缺一個位置,如果要去的話,就得去一年,並且馬上起程。”她的聲音,很沉晦,然後,她不斷追問他,“你說,我要去嗎?”聲音裡,很空茫,好象急着希望在他這尋求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爲了不讓他有心理負擔,她根本沒告訴過他,其實自己早就失業了。
“……你想去嗎?”因爲太突然,他也不知道該給什麼建議。
她是希望他點頭還是搖頭?他當然不願意,他們纔剛準備重新開始,這一分開,如何是好?
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再象她的戀人。
但是,沒關係,他們本就象家人的感覺比較多一點,所有的愛情原本就都是歸於平淡以後,昇華到這個位置。
“……”她回答不出來,只是沉默的呼吸着。
那種呼吸、吐氣,分明帶着強烈的不捨。
他分不清了,她的不捨是因爲他,還是那份新工作?
“其實……我們分開一年,也好……”他終於緩緩地開口,表態。
那件事情,對他們的衝擊太大。
其實,他也會怕,他會怕那個被犧牲掉的孩子,會讓他們剛開始的感情就走進一段死衚衕,他怕,他們從此之間會存在一個疙瘩,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除。
也許,拉開一些距離,時間反而能讓他們淡忘這一段不愉快!
電話那頭的她,水霧瀰漫的大眼,頓時失去了光彩。
是命嗎?自己彷彿被命運的齒輪,卡住了一樣,永遠的不上不下,前進,後退,都是錯誤。
“好,我也是這樣想的。”她點點頭,
原本,掙扎不定的事情,就象撲火的飛蛾,一層層拼命地往她心口上撞,趕也趕不走,揮也揮不去。
終究,還是不捨。
現在,很好,終於下了決心。
“對不起。”她這樣說。
他覺得怪,又不知道哪裡怪。
“一年後,我們一定會重新回到過去!”她保證。
此時,彼此萬籟的寂靜,無聲又駭然。
“什麼時候出發?”於是,他只能主動開口問。
“明天。”她回答。
“明天?”他大叫,“你現在的身體——”她剛流產啊!
“我很好,馭辰,我很好!”她打斷他。
她——
以前店裡,也有位女同事,流產後第二日就來上班,也是一副很健康的樣子,但是他聽說,這樣對以後不好!
他是男人,他無法代替她,所以,他不清楚她的身體,到底如何。
手術的時候,他懦弱的缺席了,現在他如果要求她好好休養身體,會不會顯得虛僞?
“我,明天去送你……”他只能這樣要求。
“不要了,你還得上班,而且我家人都會來,不方便。”她搖頭拒絕。
“那我有空就去北京找你!”他急急。
而她,什麼也沒說。
……
機場,前來送機的家人離開以後,她重新從安檢處出來。
“走吧。”展巖把她的行李扔上後備廂。
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一個顧着忙自己的事,一個一直在沉默。
“李秘書,我今天會遲點進公司……”
“合同你準備好了沒?我一回去,馬上要先看採購預算單!……”
“你們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胡副總是胡副總,我也不想聽什麼薑還是老的辣!我有我做事的原則,如果他對我處理的結果不滿,請他詳細、有力的一一提出來,或者直接去董事長那抗議,不要老是對人不對事!”
她靜靜地看他一眼。
真的好陌生。
陌生的表情,陌生的人。
冷漠的神情,讓五官添着幾分冷厲的人,真的是他嗎?
“吃過早飯沒有?”講完電話,他放下手機,冷淡地問她。
還沒。
但是,她冷漠的也懶得回答。
他也不再問,方向盤一轉,車停靠在路邊,開車門,下車。
回來的時候,他扔了袋東西給她,裡面有面包和牛奶。
“先遷就一下,別餓着我兒子!”繼續,看也不看她,面無表情地開車。
她有一口,沒一口,食之無味般地啃着麪包。
但是,牛奶她不碰,聞到味道就噁心。
“孕期反應重不重?”他問她。
“還好。”她淡淡回答。
她的孕期反應不怎麼厲害,不然的話,也不可能瞞過家人。
右手還握着方向盤,左手,他在翻車內抽屜。
他拿出一份文件。
“昨天我去公證處辦過手續了,十月一號以後,這間房子就會正式轉到你的名下。”十月初,是她的預產期。
她也不裝聖人,直接接過文件,放入揹包中。
反正,這是一場交易。
冷血的交易。
“我也有三個要求。”她冷漠的提出。
“說。”他更簡練。
“第一,除了你以外,你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我是孩子的親生母親!”
他的眸,一沉,“行!我說過,除非你自己願意承認,即使是我父母,我也不說!”
“第二,我要自然產,無論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接受剖腹產!”這點,她很堅持。
他一愣,“爲什麼?”自然產還是剖腹產,不是應該醫生說了算?
“剖腹產有留疤痕,我不能讓馭辰發現,毀掉我和他的將來!”她冷漠道。
如果剖腹產,以後一脫掉衣服,這個秘密就瞞不住了。
頓時,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開始泛白,不怒,他卻輕聲笑道,“行啊,我媽說過,自然產對孩子好,到時候孩子要是折騰着下不來,你自己要痛個死去活來,我不會攔你!”
反正,她只是個生產機器,他管她死活!
“你答應了,對嗎?以後不會反悔,對嗎?反正,我不會替孩子考慮這麼多!就算他死在我肚子裡,我也不剖腹產!但是,房子是我的辛苦費,你照樣得給我!”她的表情,冷得夠徹底,夠絕情。
很好,很好,*的怎麼會喜歡這種女人?!
“好!”他冷笑着,答應。
“放心吧,該你的,我一分不會少!”
狹窄的空間裡,沒有刀光劍影,但是“呲呲”的狂冒着彼此敵對的冷肅之氣。
“第三,生完孩子,出院後我們大家都不要再見面了,而且,我不會給他母乳餵養,一口奶也不行!”
很好,很好,他快氣炸了!
昨天那高高在上的勝利感,現在,*的變成了*。
“一萬塊一個星期的母乳,你給他吃三個月!”他開始開價。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二萬!”他叫價。
“一百萬一個星期也不行!”她非常乾脆。
他、他、他吃鱉了!
內傷到,他快吐血了。
“一百萬?你以爲自己*是24K純金製作的?你也太擡舉自己了!”他冷冷地斜凝她,一臉的冷鄙。
她轉過臉,不被他傷到。
反正,她現在只是他的員工,老闆要罵要打,她沒話可講。
車子到了家,他本還想把她送上樓,替她安頓好再回公司。
現在,*的,免了!
她擡頭看了一下,冷道,“我爲什麼要住這裡,你不是應該另外替我安排房子?”昨天,她就要求了!
找房子也要時間啊,他抓狂了,他很忙,真的忙到連上吊的時間也沒有!
於是。
“我有答應你,給你吃好穿好住好嗎?”他冷笑,“我在意的只是你的肚子,我有必要把你的情緒也考慮在內嗎?”
她對他客氣一點,他還會善良一些,現在,他纔不拿熱臉貼冷屁股!
她咬咬脣,“我不想和你住一起。”
“不住一起,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虐待我的寶寶?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亂吞藥物,毒死寶寶以後就塞個枕頭來我這繼續騙錢?”
“你——”他狠,她說不過他!
她的大眼,更冷,“放心,我有職業道德!”她纔不會亂吃藥,她會把寶寶健健康康的生下來!
“不好意思,對你的人品我不放心,爲了展家下一代的智力與健康,我必須就近監視!”他冷麪,不甩她。
深呼吸、深呼吸。
沒什麼好爭辯了,她乾脆的下車。
她去他的後備廂,吃力地提行李,他冷眯着眸,也不幫她。
兩個人,氣氛降到了冰點。
等她都搬完了,“我找了鐘點工,她會準備你的三餐,負責家裡的打掃和衣物的洗滌!”
幹嘛這麼好心?家務活她自己可以!
哪知道——
“你最好不要給我到處亂動,任何家務活也不準碰!讓我知道你雙手碰過有害物質,影響寶寶的話,你就死定了!”
警告完以後,他大力踩下油門,銀灰色寶馬車以一個非常漂亮的轉彎,飛速的咆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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