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張純在城西大營中會見中山國中三名都尉、五名軍侯及一衆屯將隊率,嚴令衆人勤加練兵,並當衆賞賜募兵得力的燕北二十金。
所謂重賞有勇夫,一衆軍官自是爲張純心折,隨後西大營終日操練之聲不絕於耳,都希望自己也能攀上燕北這樣的好運氣。
這中間還有個有趣的事,當日燕北得了張純賞賜,回駐地當即便將賞金借花獻佛賞賜給麾下部署,黃巾餘黨們如今解下黃巾穿上紅甲,本來內心就正是糾結時刻,倒是燕北總是爲他們置辦酒肉,令他們過意不去。
雖然對燕北這個帶着他們投靠漢軍,將蒼天已死的誓言拋在腦後的軍侯談不上多少忠誠,但好感終歸是有的。
就像燕北說的,讓他們頓頓有飯吃。
如今三個張純麾下三個都尉,從前最弱小的王政如今因爲有了燕北加盟,反倒成了西大營里人馬最多的勢力……而拋開王政,燕北是手下直系兵馬最多的軍官。
潘興有六百人,陳扉有五百人,王政最可憐,手底下本來只有四百人。
到了現在,王政與燕北合在一起,便有上千人馬,一下子反倒成了最多的。
而西大營分爲四塊,最大的營地也正是燕北一夥人……他們和另外三營的正統漢軍,格格不入。
軍營裡不能喝酒,燕北這個軍侯帶頭喝,不但要喝還要給士卒買酒來喝,手底下七百多人也被那些漢軍稱作烏合之衆。
可不是麼,這幫人由上至下,一百張弩放在手上愣是沒一個會用的,到最後反倒要都尉王政來教他們怎麼用弩,站個軍陣也站不整齊,多半人左右都分不清,可這還真沒什麼好嘲笑的……因爲這幫烏合之衆手底下本事硬。
這年頭軍卒訓練也沒什麼好辦法,大多是演練軍陣和搏鬥,再了就是舉石鎖一類的打熬力氣。
軍陣燕北手底下人不行,除了三才陣什麼都不會……一個是士卒不會,再一個燕北也不會。但要論手搏?其他三個軍陣的士卒哪個都打不過燕北這邊的黃巾漢子。
黃巾之亂時平叛的漢軍早在戰爭結束就都回家了,漢代還是徵召兵與徵募兵共存的時代,這些郡國兵十個有八個沒見過血,那些變陣在燕北眼裡淨是花花架子,那兒比得上他手底下太行山衝出來的虎狼之士?
燕北手下三個屯長,王當、張雷公、姜晉,至於孫輕、李大目、王義則是隊率。
畢竟手底下全是黃巾漢子,大多數肯定要用黃巾四將的,姜晉脾氣烈性,只要將來一上戰場也好服衆,王義年歲較小,終究要差上一些。李大目脾性溫和老實,給他個隊率也不會不高興。孫輕則是從前的斥候出身,雖然位列隊率,燕北卻將所有的馬匹整整十二匹全給了他。
這些官職,都是在燕北考慮過後才分給衆人的……只要架子搭起來,後面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燕北就在日復一日的操練中等待着張純造反。
這一日,燕北帶着孫輕與一干斥候在盧奴城外遛馬。
“軍侯,你說這張純打算造反,怎麼這麼長時間不見動靜?”孫輕騎在馬上,背後依舊挎着兩把環刀,馬背上塞着一柄手弩,紅色布甲外套着皮甲倒也英姿颯爽,問道:“該不會他本來就沒想謀反吧?”
“沒想謀反?不可能。”燕北言之鑿鑿地突然拽動繮繩向着城北的方向馳去,孫輕及一衆斥候急忙拍馬跟上,燕北一面策馬一面對孫輕說道:“咱們那日去變賣兵甲,環刀多少錢一柄?”
在盧奴城爲燕北下軍備後,燕北便將黃巾漢子們攜帶的兵器弄了好幾大車,趁着盧奴開市,全部賣了個乾淨,隔三差五地買回肉食給下屬補身子。這幫傢伙各個都是好漢子,能在黃巾之亂時血水沒腕的戰場上僥倖活下來,又在太行山裡與賊老天做對,最後還活下來的哪個能沒好本事在身?只不過就是這兩年受的罪讓他們的身體情況變差了。
一個要吃肉補回元氣,再一個還要找醫匠將身上的病症除去,再加上爲了多有些騎兵燕北又購置了二十餘匹戰馬。
這些可都是花銷,不過他們帶的兵器不少,武器在這個時節又比較緊銷,排除那些還是得了不少進項……至少在有軍糧供應的情況下,燕北能保證手底下兄弟每天都有一頓肉湯喝。
“這……記這東西幹嘛。”孫輕撓了撓頭,牢騷道:“難不成軍侯還記得當日一柄環刀多少錢?”
燕北白了孫輕一眼,一路帶隊奔馳到城北的一個小山坡上,翻身下馬揮手說道:“弟兄們把馬拴起來,往盧奴城北門的方向看……看清楚,出入城往來的都是什麼人,與城西有什麼區別。”
說罷,燕北這才拉着孫輕坐在草地上,指着地面說道:“那日環刀的價格,爲一柄兩千三百個大錢……而穀類最貴的精米,已經到了一千個大錢一石。你們剛來那天,這兩個價格分別是一千五百與四百錢。”
孫輕瞪大了眼睛,怒罵道:“奸商,奸商!居然有那麼多的差價!”
“這是好事,能讓我們投機取巧,如果開市的價格沒這麼高,咱們也沒辦法將磨損的環刀賣到一千錢。”燕北笑了笑,對孫輕說道:“我以前是商賈,自然懂這些,你是斥候,如果把這些東西合在一起,針對一座城池的情況必然會更加全面。”
“那個……軍侯,你看你這手本事,能不能交給我?”孫輕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心裡還是很佩服燕北的,笑道:“到啥時候不打仗了,咱也能掙上幾個錢在城外買上幾百畝地。”
“又沒外人在,叫我二郎就好。”燕北擺手,笑着說道:“就跟你說些簡單的吧,你記下就好,糧價和鐵價一漲,多半是要打仗;地價一低,就是要大亂;在咱幽冀二州周邊也有許多好財的機會,塞外的酋長大人們傾盡部落之力也打不出幾口鐵鍋,不過不能給他們賣武器,賣了武器早晚還是要砍到咱們漢人身上,給他們買些別的小玩意兒;再說度過了蓋馬大山樂浪郡那邊的人,更是過的叫個慘喲,到了冬天連牛都能凍死,賣羊皮大襖過去準沒錯!”
“嘿,二郎,你去過的地方可真多。”孫輕萁坐在地,解下背上兩把刀被他放在旁邊,羨慕地說道:“我都沒出過冀州,更別說你說的蓋馬大山,樂浪了。”
“其實我走的也沒多遠,就是在邊境上晃盪,買點東西、賣點東西,互通有無。”燕北輕笑,擡頭張望了一眼城北,這才說道:“以後有機會,咱們向中原,甚至是南方走走,咱們邊塞的男兒見慣了草原上的馬蹄,卻還沒見過那裡的稻田與杏花。”
孫輕張了張口,他想問問燕北塞外的胡娘和樂浪更遠的高句麗的婆娘長什麼樣,但想了想,還是沒問。
怕露了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怯。
矮子裡面挑高個,孫輕平時在黃巾漢子裡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但面對燕北這樣見多識廣又有閱歷的男人,他卻只覺得欽佩。
燕北對孫輕笑笑,隨後招手叫他起來,對周圍的斥候問道:“你們都看見什麼人了,可有胡人?”
“軍侯,您怎麼知道?”斥候驚訝地回道:“好多胡人,不過一會功夫,已經有三隊胡人奔馬進入盧奴城了,全是從北面來的……還有漢軍的信使,全都往北去。”
“這是在通報消息呢,我們的張府君與塞外烏桓人的聯繫越來越緊密,看情況應該已經有不少烏桓部落要與他會盟……”燕北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意味着反叛越來越近了。”
“二郎,你看那是怎麼了,胡人騎兵怎麼攔下了漢人的車駕?”
隨着孫輕開口,燕北赫然望見離他們三百步之外的官道上,一隊漢人車仗被一夥胡人騎兵團團圍住,雖然兩邊還不至於拔刀,卻不知生了什麼堵在路旁不進不退。
燕北歪了外腦袋,翻身上馬呼喝道:“跟我走!”
片刻之間,三十餘騎翻身上馬,追隨一般揚起馬蹄一路奔下山坡。
“告訴你們,如今在冀州漢人可當不了家,就算是你們太守,還不要靠着我們烏桓大人!”這一夥胡人足有三十餘騎,爲一右襟左衽的烏桓漢子膀大腰圓,頭上剃着大禿瓢兒一面的橫肉盡顯兇悍,揚着馬鞭指着車駕高喝道:“中山甄氏的女兒各個貌美,名聲都傳到塞外去了,既然碰上了怎麼能不讓我等看看?哈哈哈!快請你們小姐出來!”
伴着狂笑聲,一干烏桓騎兵抓着兵器與馬鞭左右揮舞,儘管兵器都未出鞘,卻都無比自信。
這隊甄氏的車馬奈何不了他們!
“冀州什麼時候輪到烏桓人做主了!”一聲清斥,車駕中陡然間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不過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卻着一身勁裝,手裡更是握着一副輕弓立在車轅上英姿颯爽,與烏桓騎兵的虛張聲勢有所不同,剎那間張弓搭箭,一箭直指那烏桓人坐騎射了過去,“看箭!”
這一箭正中馬頭,儘管是輕弓,卻帶着劇痛使駿馬當即栽倒,連帶着將馬上那烏桓壯士掀翻下去。
“混賬!”
眨眼間,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三十餘柄青銅弧刀出鞘,一羣烏桓人打馬環環圍住中山甄氏的車駕。
就在此時,山坡上一片駿馬揚塵,三十餘騎漢軍各個提着手弩奔騰而下,爲一騎隔二十餘步高聲喝道:“收刀下馬,否則……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