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駐紮了七八千人馬飲酒狂歡,使得薊縣城中家家關門閉戶,生怕被城外的兵馬影響。
哪怕燕北的兵馬經過各縣時都有百姓簞食壺漿,但那也只是從冀州逃難過來的百姓,幽州人僅僅感到榮耀,是幽州出了這麼一個將軍而已。除此之外呢,他們更害怕。
燕北在州府轉了一圈沒找到劉虞,最後帶着部下跑到城中的那座太尉府,這才見到劉虞。
之所以帶着部下,他不是爲了防身或是什麼原因,僅僅是他從冀州給劉虞帶了些東西回來。
“劉公,護烏桓燕校尉來了。”
劉虞沒有在堂中等待燕北,而是在院子裡的樹樁坐着,端着酒樽小口飲着樽中清酒,聽到侍者傳報,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進個屁啊!
燕北看着半人高的木欄小院兒裡頭的劉虞裝模作樣的點頭看也不看得讓自己進去,擡首看着簡陋的宅院上蒼勁有力的隸書寫着‘大司馬府’四個大字,哭笑不得。
燕北一揚手,身後士卒從車駕上抱着小匣子大箱子便往內裡走,燕北進院中侍立一旁拱手說道:“劉公,屬下來了。”
劉虞彷彿現在纔看見燕北一般,放下酒樽擺手問道:“這些是什麼?”
燕北探手遙遙指着那些小匣子與大箱子依次說道:“此爲佔據中山的黑山賊陶升,別打開污了劉公之目!次爲禍亂河間的丈八之首;再爲霸佔安平的郭大賢之首。”
燕北說着,他本以爲劉虞肯定不會喜歡看這些首級之類的東西,卻不想劉虞起身擺手說道:“無妨。”
說着,都不待燕北的士卒打開箱子,便將小匣子一一打開過目,面上非但沒有不忍,反而十分快意,難得地攏着頜下鬍鬚對燕北誇讚道:“嗯,你做的不錯,禍亂三個郡的賊首都爲你部所斬,很好。”
正說着,劉虞好奇地打開後頭的大箱子,入目一片金光閃閃,不由得擰起眉頭寒聲問道:“燕二郎,你這是何意思?”
“嘿嘿。”燕北嬉皮笑臉地往前走近兩步,看着箱子裡的金子說道:“劉公,這些是燕某此次前往冀州所獲戰利,這只是其中一部分。”
“戰利你自可拿回去犒賞士卒,送到老夫這裡做什麼?”
“不是,劉公啊,士卒肯定是要犒賞的,所以這只是戰利的一部分。大多戰利屬下這不都先前便請鮮于從事送至薊縣,州府有需要的便由州府取用,其餘部分屬下便自己做主留下……只是這些東西有些特殊,必須拿來請劉公過目再做定奪。”燕北說着就走到寶箱旁邊,隨手抓起一塊馬蹄金說道:“劉公請看,這塊麟趾金,協祥瑞而制。”
燕北說着便湊近劉虞兩步,將馬蹄金翻過底來對着劉虞說道:“重一斤足額,這是屬下攻破常山郡於毒時部將上交所獲……這東西市面上不流通,先漢孝武帝時下令所制,專賜給達官貴人和宗室,屬下猜測應當是賊寇掘了哪位貴人的墓,得來的殉葬品。”
劉虞氣的牙根癢癢,咬着牙不說話。他們老劉家的時,他自然比燕北清楚許多,這些黑山賊當真是無惡不作。常山能有這東西還能有誰?肯定是常山王室的墳墓被盜了!
“您再看套這玉環與玉璧,這顯然是宗廟前祭祖所用,尋常人家是佩戴不了的。”燕北擱下馬蹄金又拿起玉環請劉虞一一過目,放下之後張手指着六個大箱說道:“這些東西,要麼是宗室用的陪葬,要麼是宗廟的祭物,最次也要是達官貴人家的朝廷賞賜的藏品……屬下能做的了主嗎?”
劉虞一一看了箱中的物件,卻如何也無法耐着性子看完,命人合上箱子這才說道:“原來如此,倒是老夫錯怪你了。既然這些事宗室賞賜之物,能送還後人的便派人送還,找不到後人的過些日子就派人送去朝廷吧,補充國庫吧。”
說着,劉虞看讚許地看了燕北一眼,“難得你沒將這些東西賞賜下屬。”
“劉公,這次您是真錯怪屬下了。”燕北狡黠地笑了,隨後苦着臉說道:“實在是部下都是些粗鄙之士,用兵打仗還好,藏些東西,人人都只認金錢,這些東西給他們也都是拿去賣了換錢換糧食,您也知道遼東窮困……偏偏這些皇室祭物,燕某就是膽大包天敢賣,誰敢買啊!”
“東西都是好東西,放我手裡卻比不上些許大錢。”燕北笑了,隨後正色道:“劉公真要拿這些交給朝廷?”
劉虞皺着眉頭說道:“你還想讓老夫私自留下,難不成老夫的德行反倒還不如你燕校尉嗎!”
“屬下哪敢做出侮辱劉公德行的事情,只是如今朝政把持在董仲穎手中,您將這些送往洛陽,最後還不是進了涼州兵的馬臀囊,反倒是暴殄天物。”燕北正色說道:“倒不如先存放在州府更爲妥當,待到時局穩定,再傳送洛陽也不晚。”
劉虞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你不要人云亦云,有漢四百年,董仲穎一介邊將就算做了太尉,又哪裡掌控朝局侵吞國庫,難不成朝中那班大臣都是鼠首兩端之輩,能由着他胡鬧嗎!”
“劉公,還真不是,屬下試過了。”燕北認真地抓着劉虞手臂說道:“平定黑山,屬下擅自寫了封信派人送給洛陽的董卓,不是三臺。後來這事就成了,黑山張燕受中郎將,領黑山九縣。董仲穎確實掌控朝局。”
“你跟董卓傳信?”劉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態已然執拗,不過話裡頭已經軟了下來說道:“他是當朝太尉,這事就該他管……這些東西暫且存在庫府,以後再說。”
燕北見劉虞勉強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心中大悅,當即緊跟着說道:“不光是朝廷的董卓,還有逃出洛陽的渤海太守袁本初。那顆郭大賢的首級,便是袁紹部下顏良文丑所殺送與屬下的人情。”
他纔不怕劉虞想些別的,他既然敢把董卓和袁紹的事說出來,心裡便早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劉虞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獨夫,否則燕北也沒有今天。他認爲自己做好事壞事,劉虞都能接受,唯獨接受不了的一定是他與旁人暗通款曲,或是想要害他。所以他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上來就把董卓袁紹的事都說個乾淨。
果然,聽到他這麼說,劉虞臉上有些慍色問道:“那你便收下了這首級來老夫這裡表功,你是怎麼想的?”
“還能怎麼想,送上門的功勳不要白不要。”燕北故作驕狂地撅嘴說出一句,接着卻嘆了口氣道:“其實屬下知道,無論董卓還是袁紹,看上的都是燕某的兵馬,想通過拉攏燕某驅使手下兒郎將來爲他們而戰。嘁……他們焉能與救我活命之恩的您相提並論?”
劉虞卻不接受這樣的奉承,只是微微揚着頭哼出一聲,撇開話題說道:“做着董卓的官,承着袁紹的情,謝着老夫的恩,你倒是一石三鳥。”
若換了個人,聽到劉虞這般冷嘲熱諷,怕就聽不進去了。可燕北這輩子受過太多冷嘲熱諷,早已磨練出一張厚臉皮,只要劉虞不裁軍的目的能夠達成,這算什麼委屈!何況他也確實跟劉虞想的差不了太多,一笑而過,臉上透着難色說道:“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眼下他們誰也沒將咱們放在眼裡,屬下身份地位又皆不如他們。”
“不瞞您說……燕某還真巴不得他們誰置朝廷禮法於不顧,圖謀幽州土地!”燕北面露狠色地說道:“到時候您便下令爲朝廷討不臣,只管坐鎮薊縣。我與伯圭兩路兵馬南下,從東海到大江,誰也擋不住我們!”
從這次討賊燕北算是看出來了,論兵裝戰甲,就顏良文丑手底下那點仨瓜倆棗,別說燕趙武士,和他部下常備兵馬比起來都像乞丐;論兵馬驍銳,燕趙武士誰也不輸,更何況公孫瓚練出的白馬軍更是當世驍勇。
若他二人交心聯手在劉虞麾下縱兵出馬,就眼下的局勢,關東之地無人能敵。即便是司隸的董卓軍,也只有少數精銳能在戰陣經驗上一較長短。
可惜,他有與公孫瓚聯手的魄力,伯圭看得上他嗎?
這番話不過是燕北發發牢騷,聽在劉虞耳朵裡卻不太一樣。劉虞很清楚自己部下這員虎將從前可是叛軍亂黨出身,聽着口氣是想連董卓袁紹一塊發兵剿了……劉虞不知道燕北從不說大話,還以爲燕北是在外頭受了氣,不由得原本忌憚的心也軟了些許。
到底是個後輩啊。
“這說的什麼話,那不成了亂軍一般,毫無緣由地攻擊朝廷地方兵馬?”劉虞帶着嗔怪責難一句,語氣上卻沒有一點怒氣,帶着燕北走到樹樁下說道:“坐下陪老夫飲些清酒,講講此次征討冀州都發生了什麼。”
“樑米釀的清酒,這可是酒中之冠。屬下在冀州三月不曾沾滴酒,回來可是有口福。”燕北摩拳擦掌地笑了,接着好似想到什麼一般,一臉喜意地對劉虞說道:“劉公且稍等,這次燕某在冀州還真給您帶了點東西回來,您且等等啊!”
說着,燕北便教人打開最後一個古樸無華的沉重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