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位高權重者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刺殺一個人便能解決問題,這樣的過程終究是要比擊敗一支軍隊容易的多。
燕北並不知曉遼東郡如今面臨舉目皆敵的情況,但他的心裡對遼東郡同樣有着相當的危機感。這些心底的危機感來源於關東各地的局勢發展,幾路諸侯心懷鬼胎地退兵,將來必然要面臨更加激烈的兼併鬥爭。
這是燕北不安的根源,因爲幽州的地緣限制了他的發展。
如果頭頂上沒有劉虞,他大可在攻佔洛陽修繕皇帝陵墓之後回師幽州的路上經過州府便自稱幽州牧……如今各地自稱將軍的、自稱太守的、自稱刺史的數不勝數,也不差他這麼一個自稱州牧的。
他的聲望與威望在北方都無可匹敵,這沒什麼大不了。
但問題就出在幽州牧是劉虞,撇開劉公是關東唯一能夠有威望身份自立皇帝的不提,劉虞還是他的舉主、恩主。
而拋開幽州,他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打到長安佔據朝堂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關中洛陽已成一片廢墟,兗州諸侯尤其多,冀州是同盟韓馥的地盤不提還有袁紹這麼個棘手的傢伙。
這種局面下,他如何在即將到來的割據時代保持自己的優勢?
單單一個遼東郡,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
他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百姓,更多的……一切。
不能觸及劉虞威信的情況下,他還能向哪裡伸手呢?這種情況下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遼西郡、玄菟郡、樂浪郡、高句麗、烏桓屬國、塞外鮮卑、扶餘國、三韓。
在這其中,烏桓屬國最爲老實,每次外出作戰都能爲他提供兩三千的兵員。雖然這個數目比起烏桓人龐大的數量是少之又少,至少是不錯的局面;鮮卑人的素利部落,這兩年則在燕北的支持下擴大了不少,幾次塞外各個部落的爭鬥中也佔據上風,並且有羊毛、皮料、牲畜、馬匹與鐵、銅、木等手工製品的交易,長期的合作已使素利部對遼東郡形成依賴,足矣引爲外援。
但除了這兩個,籌劃遼西郡便會觸動公孫瓚的根本利益。如今公孫瓚雖然已經朝着中原轉移,勢力觸及青、兗、冀三州,但其根基仍舊在遼西、漁陽等地,此時聯軍中還需要公孫瓚的力量,這幾乎堵死了燕北向遼西郡動手的可能,西進之路只能徐徐圖之。
高句麗與扶餘國目前對燕北來說都是龐然大物,依靠制衡之術從中攥取自己的些許利益尚有可能,但若表露出自己的非分之想,必然會遭到東夷強國的反噬,這是眼下相對弱小的遼東郡所無法承受的;三韓雖比之另外兩國稍弱,距離遼東郡太遠,中間還隔着樂浪郡,無論想做什麼,在施行過程中都會受到阻礙。
他唯一能考慮的,便只有公孫度的玄菟郡和張岐的樂浪郡。
袁紹派張岐去勸說劉虞,算是幫了燕北的大忙,否則他還真不知道以何樣的理由對張岐下手……若張岐不做出這種事情,他要對樂浪郡下手,首先要過的就是劉虞那關,其次便是沮授等人的阻攔,再加上聲望的損失。
這都是燕北很難承受的。
可現在完全不需要這些後顧之憂,對一個意圖另立皇帝的反賊,別說是收押,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爲過。這反倒會讓天下間那些稍顯激進的人們交口稱讚呢!
年關裡的旋門關沒有任何警兆,巡視關隘的燕北時常會扶城垛遠眺,在漫天風雪裡思緒也會隨着目光飄遠。在目力不可及的風雪之後,千里之外的長安城是否如旋門關一般安寧平和呢?燕北不知道,但他料想,那裡是不會安寧的。
南下討董參與這場聲勢浩大的戰事,除了聲望威望那些虛名之外,給燕北最大的收穫便是經驗。政治博弈的經驗,戰陣殺伐的經驗,當然還有掌控盟友擴大優勢,更多擔憂帶給他的經驗。
時常憂慮是有用的,雖然會叫人心神不寧,但燕北思慮問題的方式變得更加全面。
遠征千里在外作戰,後勤糧道、各方勢力,根基所在的遼東各項情況,他全部都要一個人統籌到位瞭若指掌,這對燕北的個人能力有着極大的提升。
呼嘯的風雪持續一旬有餘,當大雪停下時已經是初平二年,燕北在旋門關與他的士卒袍澤,與盧植、關羽張飛、曹操鮑信等人渡過一個新年。再捱過一個月,公孫瓚向旋門關接近的消息已經被人從酸棗那邊傳過來,爲了保險起見,燕北並不願意與公孫瓚在旋門關碰面。
黃河以南,要想進入洛陽就只有旋門關這一個入口。但無論燕北還是公孫瓚,他們二人誰又能承受對方關隘屯駐兵馬的互相不信任呢?
爲了避免這個麻煩,燕北派人爲公孫瓚引路,請他經由河內郡向洛陽以北的溫縣移動,約定二月二連結孫堅,各自由三面向洛陽進發。
公孫瓚同意了,或者說公孫瓚當然會同意。這不但是他們的前進路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會是將來的撤退路線。
這樣的路線有好有壞,好的方面自然是燕北能夠儘量避免在前往洛陽的路上與公孫瓚部發生衝突。畢竟公孫瓚新至,即便接受邀約雙方的敵意仍舊不言而喻……這種情況或許要持續到真正與董卓軍交手,擁有共同的敵人之後纔會有所轉變。
出征的日子已經定下,河南尹與東郡、陳留等地的民夫亦如約將趕製好的攻城軍械與輜重運送至旋門關,可謂是萬事俱備。不過在此之前,燕北還需要做一件事。此時關係到三面出擊抵達洛陽的時間,容不得他馬虎。
這便是三面出擊的壞事,幷州的飛將軍呂奉先,可是還屯兵在偃師城,等着與燕北交手呢。
“雲長兄、益德,你二人可願作爲我部下別部司馬參與接下來的戰鬥?”
燕北挑了個時機拜訪盧植,同時希望盧植作爲鎮守旋門關,扼住他大部兵馬後撤道路的守將,直至他們三部兵馬抵達洛陽再將老尚書接至洛陽,接着便打起了關羽張飛的主意。
接下來最可能交手的敵人是以勇武稱名的飛將軍呂布,燕北不願託大。呂布及其部下武將以少量騎兵擊潰鮑信的兵馬並陣斬衛茲,他們的慣用戰法說明了這是一夥來自幷州勇武超羣的將領,而在尚未交手之前燕北也並不知曉他們的具體勇武與麾下兵員素質。
這正是他藉助關羽張飛力量的大好時機,儘管他部下如今有太史慈、趙雲、高覽等勇將,但那是自己的親信部下,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將麾下猛士投入鬥將衝陣的危機情形之中……尤其,是敵方將領亦爲勇武之輩的情況下。
而關羽張飛就不一樣,這是個用官職約束他二人的好機會,就算將來接着去投奔劉備,此時爲他出力也算是人盡其才不留遺憾。何況萬一呂布真的勇武高超,也不見得能鬥得過他二人。
他親眼見識過關羽一騎當千的勇武,並不認爲這天下間有誰能在短時間內將其陣斬。
何況退一萬步講,即便他二人在與呂布的作戰中有失……不是燕北的親信武將,儘管他會感到遺憾,卻不會有多心疼。
不過關羽張飛可並不知曉燕北內心的陰暗想法,關羽抱拳沉聲說道:“既已出幽州便是將軍部下,請將軍下令吧。”
至於張飛就更急不可待了,他一直等待着能夠上戰場的機會,當即說道:“總聽關內將士言說呂奉先有多厲害,早就是想試試他的本事了,將軍務必令我二人爲先鋒,定斬呂布!”
他們並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就算是劉備,在名義上也還是燕北的部下,又何況他們兩個別部中的曲將呢。無論看守糧道還是先鋒陷陳,都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勇氣可嘉!”燕北聽到二人領了自己的官職,當即心頭大悅,招呼從人道:“來人,取甲兵來!”
不多時,便有幾名武士奉上兩套甲冑與兵器。當然了,這些甲冑與兵器自然是不能與遼東武庫裡的五色紋鎧與長槊相提並論,僅僅是兩套成色較好的校尉扎甲與精煉的環刀鐵矛罷了。不過就這些尋常兵甲,便已足夠引得二人欣喜。
他們在劉備麾下不過兩名曲將,兵器與鎧甲亦都不過下級軍官的尋常裝束,又怎能與燕北賜下的這套甲冑相提並論?二人當即抱拳對燕北道謝。
燕北擺手道:“你們不必謝我,兵器與鎧甲都應當擁有配得上它們的主人,這就是你們應得的。不過燕某也有言在先,出兵之後你二人雖爲先鋒,但也不要戀戰,若能試出呂布虛實最好,如果沒有機會便等燕某將大軍支援,直接擊潰他便是了,凡事顧好個人安危。”
“諾!”
商定了先鋒人選,燕北也不再急躁,安靜等着出兵的好日子……不過遠在鄴城的韓馥卻立了功,只是這功勳令燕北如何都無法開懷。
就在出兵前三日,韓馥派快馬自鄴城一路奔至旋門關,帶來一封截獲的密信。
信上赫然寫着公孫越對公孫瓚傳報的喜訊,喜訊的內容與他有關。
玄菟太守公孫度聯合遼西公孫越、漁陽王鬆、高句麗世子伊尹漠,欲於四月合兵攻打遼東郡,作爲弟弟,公孫越希望得到公孫瓚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