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這是燕北南進中原的前線兵站,也是中原逃難百姓的安樂窩。
自從黎陽營被度遼將軍麾下的偏將軍麴義調走,黎陽雖然沒有營兵,但百姓的安全非但沒有更壞,反而更好了。
此處距鄴城不遠,又南依大河,是不可多得的前線重鎮。
這個重鎮,無論對韓馥還是燕北都是一樣。
只不過再回到這個地方,燕北的臉上卻沒有幾分勝兵還鄉的喜悅,反倒滿是凝重。
“將軍,這是屬下募得間諜在渤海郡這些日子以來的見聞。”孫輕如約而至,帶回渤海郡的情況,命隨從奉上書簡抱拳道:“渤海郡近日兵馬調度頻繁,太守袁紹在這些日子大肆招兵買馬,募到青壯數千之衆,而南皮城更是緊鎖城關,不許士卒進出……郡中有風聲傳出,袁本初要向魏郡興兵。”
“韓馥是個傻子嗎?就放任着袁紹招募壯勇無所作爲?”
燕北頗感煩躁,實際上他也知曉韓馥的苦衷。袁紹就像掉到灰裡的豆腐,吹不得打不得。他身負名傳天下的聲望此時倒成了他最好的保護,他不對別人發動進攻,天底下沒人敢率先打他。
這年頭做什麼都講究個師出有名,就連討伐董卓都要先寫上一份檄文,又在酸棗裝神弄鬼地念一份誓詞,等這消息傳出去了關東諸侯纔敢向西興兵便說明一切了。
燕北真是想找個死士摸到袁紹身邊一刀把他捅死,這天下就算太平了!
可偏偏,又怕走漏風聲,使世人見怪。
若說起來,就像韓馥那些士人們肯定非常怕聲望受損,可其實天底下最愛惜羽毛的恐怕非燕北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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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的聲望來之不易啊!
憑什麼白波賊讓他一煽動就發兵策應,又憑什麼他能與關東諸侯平起平坐?憑的就是他現有的聲望。
本身燕北這個名字就很容易被天下人與野心之徒聯繫到一起,出力討董別無所求地發兵中原,甚至在別人都不進取的時候孤身向西再結討董聯盟,爲的是什麼?
爲的還不就是這點兒聲望!
若非顧忌這些,燕北早就派人偷偷刺死袁紹了。
這傢伙偷偷摸摸在後頭髮展的太快!
本來只有聲望的袁本初,藉此次討董賺的聲望不說,還在渤海又募了數千之衆,恐怕當下手中兵卒近萬,頃刻間便成了韓馥在冀州的龐大威脅。
“將軍,韓文節恐怕不可相信了。”孫輕出乎意料地說出這句這麼有見底的話讓燕北大感驚奇,問道:“爲何這麼說啊?”
韓馥對燕北來說本來就是不可相信的,他們可以作爲盟友,燕北也可以依靠兵勢找他索取糧草,這些事情所有人都知曉是怎麼回事。燕北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爲韓馥就是燕北的自己人了。
正如燕北的自己人永遠呆在麾下一般,韓馥的自己人也肯定永遠是他州府裡的那一班子幕僚。
他們兩個諸侯纔不可能是自己人!
“屬下昨日才從鄴城回來,袁紹有個幕僚。”孫輕瞧瞧看了一眼營地內正握着書卷走向偏帳的荀悅小聲道:“袁紹麾下名叫荀諶的幕僚,這些日子一直在韓使君的鄴城做客。”
燕北緩緩點頭,他知道荀氏子孫都以分散各路諸侯投靠自己信任的君主,這沒什麼奇怪的。不過荀諶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在韓馥的鄴城就有些奇怪了。
很可能袁紹的招兵買馬,韓馥還被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呢!
“本來還打算去鄴城做客呢,不去了!”燕北誇獎了孫輕幾句,揮手讓孫輕下去,轉過頭時臉色才陰沉地可怕,自言自語道:“不行,冀州不能呆了,都是我得趕快離開這兒。”
燕北現在是一刻都不想在冀州待下去,腸子裡彎繞太多的袁本初,性子怪異的韓文節,在這倆人控制下的土地上實在太讓人感覺不安了。
可在黎陽這個地方,他還必須要待上一段時間。
他手底下有個黎陽營,眼下中原的局勢,這支兵馬鐵定不能再留在黎陽了,必須全部帶走。
否則往後局勢一變,誰知道這營兵是誰的?
帶走,統統帶走!
“阿晉,你去告訴趙威孫,讓他快一些。三日之內把營中士卒的親眷宗族,全部帶回遼東。”姜晉在帳門口看見燕北陰沉個臉正要發問,聞言應諾道:“諾!”
“最遲三日,必須全部撤走!”
進到帳中,燕北才覺得心裡稍稍舒服,這一年多一直睡在這座軍帳裡,儘管腳下的土地一直在變,但帳中的陳設卻始終未變,帶給燕北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切感。
似乎一進到這座中軍帳,心裡的煩悶便不見了。
隨着燕北命姜晉傳出的這一聲口信,整個黎陽都變得兵荒馬亂。
麴義部下的黎陽營足有三千軍卒,這些軍卒的親眷加在一起何止萬人,隨着這聲軍令也只能背井離鄉,紛紛準備踏上未知的遼東郡。
傳言中遼東郡乃是一片不毛之地,這令他們恐懼。可再恐懼,難道還能勝過他們對亂兵的恐懼嗎?
袁紹並未讓燕北安穩地休息太久,遷居開始的第三日,營外便有士卒傳來消息,來自渤海的使者前來拜見燕北。
前來的拜訪的使者名叫郭圖。
“他孃的,我不去尋他袁本初,他倒來尋我了!”燕北皺着眉頭在帳中破口大罵,撩開帳簾道:“讓那使者進來,典曲將,進來。”
自有士卒前去營外喚袁紹的使者郭圖入營,典韋挎着腰刀入帳,低頭問道:“將軍要某入帳有何事?”
“等會有個討厭的人進來,你就立在他身後,我若發怒你就在他身後冷哼,我若冷笑……”燕北盤算着估計不會發生什麼讓他開心的事情,對典韋道:“看我眼色,你便扣下他!”
“諾!”
這種事對典韋來說太簡單了,當即轉頭出去招呼那些親衛在中軍帳外持着長戟站做兩排,入帳立在門邊對燕北拱手道:“將軍,都妥當了……進來就出不去!”
燕北眯眼笑了,擺手道:“沒事沒事,不一定真要扣下他,看情況。”
用涼州人的刀矛駿馬換來典韋這樣壯若石牆般的猛士實在是太有用了,燕北在這個時候才發覺讓典韋做個近侍或許會比領兵的曲長更好。
畢竟在將來可以想象,作爲諸侯他不可能不與人接觸,如果身邊有典韋這樣的猛士跟隨,許多需要威勢才能解決的問題將會易如反掌!
“哈哈哈,在下潁川郭公則,拜見度遼燕將軍!”郭圖爲人生得一表人才,人還未入帳便有笑聲傳來,拱手入帳行禮對上首的燕北道:“恭賀燕將軍西破洛陽,在下早就想拜見將軍,今日得見,果然威風凜凜!”
別的不說,燕北初見郭圖,對其印象大好。
是全方位的那種好。
論相貌,一時之選;論口才,足夠嘴甜;若單單如此肯定得不了燕北高看……典韋剛剛佈下兩隊軍卒於外燕北看得清清楚楚,明晃晃的長戟長戈叉於其上,郭圖就從這條路一趟走過來,像是來表兄家走親戚一般,帶着親熱的大笑入營,神色如常。
論膽氣,極爲出色!
“郭公則,我聽說你是冀州牧韓文節的部下,爲何入營報的是渤海郡本初兄的幕僚呀?”燕北連上帶着同樣親熱的笑意,他早就聽說郭圖的名字,韓馥對他講過,以前是潁川太守陰修的計吏,才智過人,尤其口才了得,韓馥便把他從潁川請到鄴城,雖然不知道爲何投了袁紹,不過想來到他這裡是沒什麼好事的,燕北心裡冷冰冰地審視郭圖,面上卻熱情至極地問道:“無論州府還是渤海,都是燕某的友人,不必見外,郭公則啊,舟車勞頓,飲些蜜漿可好?”
“這州府與渤海郡仕官,又有什麼區別呢?有勞將軍,還真是有些渴了。”郭圖嘿嘿笑着便將轉仕渤海的事情揭過,俯身對燕北誇讚道:“將軍營中士卒真是威風凜凜,尤其是帳外那些武士,在下以前曾見過洛陽宮門外的執戟郎,不過如此啊,不過如此!”
“這不算什麼,公則今日過來是有何事呢?”
燕北笑得咧開了嘴就沒合上,心想着你且笑吧,待會兒有你龜孫哭的!
郭圖不疑有他,看着燕北笑得開心,覺得此行已經成功一半了,對燕北拱手道:“實不相瞞,這次過來還真有一件要事……我家府君本初,慕將軍之名,聽聞將軍領兵得勝回還,特於南皮城南佈下酒宴,請將軍賞面,以祝將軍得勝回還啊!”
“不必啦,雖然我對本初兄也是思念得緊,不過我遼東郡眼下內憂外患,急需燕某領軍回還。”
燕北估計着袁紹叫自己過去無非是謀劃着兩件事,要麼是想夥同自己一起把韓馥的冀州吞掉,要麼就是給自己安排了一出鴻門宴。
這酒肯定去了也是吃不痛快的,不如不去。但是部曲,又要如何安排,利用這隻郭圖擺袁紹一下,他的想個法子。
緊接着,燕北便從郭圖臉上察覺到此次宴會的不同尋常。
郭圖聽到燕北婉拒頓時有些着急,頓了一下才急切地笑道:“渤海太守袁本初享譽天下,將軍如何能不去呢?在下聽說將軍最親待士人,此宴可是有不少名望滔天的士人呢。”
“哦?這樣嗎?”燕北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腔調怪異地笑着,接着給郭圖身後的典韋一個眼神,溫聲笑道:“那麼多士人,可惜郭公則去不了啦……我聽人說遼東的冬天雪漫千山甚爲美麗,公則何不隨我去遼東小住些時日呢?”
燕北話音一落,郭圖手撐着坐榻便要站起來,可身後山一般的惡漢哪裡會給他想跑的機會,像逮住一隻雞崽子般提在手裡,粗聲笑道:“傻子,將軍帶兩萬大軍就去看你們這些士人,留着軍糧不如讓典某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