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呼嘯西走,沿途退下來的百姓數不勝數。戰爭永遠是打破人們平靜生活最惡毒的武器,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儘管他們已經脫離公孫瓚軍的強遷荼毒,接下來的生活於他們而言卻成爲更大的問題。
逃難路上的糧食已經被消耗地差不多,所剩無幾的餘財與糧食也在亂戰中丟失乃至十步存一,就燕北一路所見所聞,再沒有比百姓還慘的人,他們所經受的委屈甚至比殺戮更爲困難……大約能與涿郡百姓相比的,只有遭受燕北毒手的高句麗奴隸。
這在漢地是絕無僅有的。
渴了,趴在草地上飲上些許朝露;餓了,將地上的草皮啃食一空;至於困了、累了、病了,便只能躺在道旁等死。
人們常說的聽天由命,便是做過自己所能做出的全部努力後仍舊無法改變現狀的委屈。因爲這世上再沒有誰能幫助他們了。
所幸,這裡是幽州,幽州牧燕北治下的幽州。
沿途的親衛兵、句麗兵、還有張頜麾下的那些軍士散入各地,戰馬當作馱馬去拖運百姓,把他們交到後方高覽手裡,至於還有餘力走動的,則由燕北麾下的將士告知他們兵馬沿途佈置的粥棚……難民中有傳言,燕將軍把軍隊的兵糧散給他們,讓他們活命。
聽天由命,這一刻,燕北便是他們的天!
這等傳言自然是郭嘉派人在難民中散佈的,但卻並非謠言,因爲散給百姓的糧食的確是從他們的兵糧中分出大半,來救活這些百姓的性命。
“燕某做過許多買賣,從黃巾起至今,從未賠本。”燕北苦笑着看向道旁爲兵馬讓出大路相互攙扶的百姓,嘆了口氣對郭嘉說道:“這次和公孫瓚打仗,是真賠大了。”
可不是賠大了,從前外出征戰,每一次得勝後刨去所耗糧草、撫卹與獎賞,總能賺到數不清的錢財。諸如平黑山得鄉勇義從與州府的錢糧供給、討董卓搬空了洛陽密室,徵高句麗與平公孫氏便更不必說了,兩場戰役都給燕北帶來了超過萬金的收益,這大約是幽州整整一年的賦稅!
可這一仗,卻輪到他支付百萬石糧草,各項花銷近兩萬金……直接了當的磨平了兩次征戰所得戰利。
郭嘉看着燕北笑而不語,顯然他的將軍此時嘴上叫苦,心頭卻樂不可支。旁人不知燕北有多少財富,可他郭嘉是知曉的,就算驟然拋出億錢的糧草來救助涿郡百姓,仍然無法傷及根本。而這股洶涌的民心則能成爲燕將軍最大的收穫。
燕北的一切根基,都在遼東郡。但是遼東郡是如何成爲如今這般模樣的呢?首先是有能吏沮授的統籌,但另一方面,燕北鳩佔遼東除掉了遼東郡原有的權力階層,順利執掌遼東郡之一草一木。
那個時候他不過有幾萬百姓,一個郡的土地任其施由。現在樂浪郡、玄菟郡、遼西郡,都成爲幾年前遼東郡的模樣。但也僅僅如此了,幽東四郡他可以翻雲覆雨,漁陽郡則是王鬆早年的齷齪給他能夠發兵的藉口而不落口實。但幽州西部呢?儘管燕北如今是幽州牧,但在幽州西部的根基卻太淺了,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想要變法的心。
涿郡,便是突破口。
藉着此次重建涿郡的機會,能夠讓燕北前所未有地收穫整個涿郡的民心。三年五載,這片土地上耕種生活的人們都不會忘記燕仲卿之恩德。
郭嘉說,“將軍,五阮關的仗要打,今年要打,明年還要打。”
這場仗能打多久,燕北的影響便會在涿郡越來越深入人心。
“郭奉孝深得我心!”燕北笑的暢快,莫說投入萬金,就算把家底都扔進來,能把涿郡民心盡收,與他而言也足夠了。燕北扶着車轅輕聲念道:“幽州十一郡一屬國,屬燕某者,六郡一國!”
天底下還有哪個諸侯,無論是州牧還是刺史,將軍還是相國,對治下土地有如此強大的掌控力嗎?
唯有燕北!
太史慈與孫輕的兵馬渡過禹水時本可以擁有近兩萬青壯的強大軍勢,不過後續糧草無法跟上,只得將一心效力的青壯精簡爲三千鄉勇,餘者由太史慈部下軍侯驅使着向東而行,尋找燕北補足糧草,引爲後備兵力……不過孫輕估計這一萬多青壯落到燕將軍手裡難逃種地的命運。
不過這一次,孫輕倒是估計錯了。他所說的種地,便是在遼東、樂浪、玄菟等地風行甚盛的屯田田卒,但涿郡與幽東不同,這裡能耕種的土地基本上已經開墾完畢,否則也無法成爲幽州擁有人口最多的郡。而郡中土地又不屬於燕北,斷然是無法推行屯田之法的,這些人既然願意加入度遼將軍的軍隊,繼續與公孫瓚作戰,那麼燕北便一定會整編他們成爲駐守涿郡的新兵。
不過至少在明年夏季之前,燕北是不會將他們派上戰場的……經歷過黃巾時期數十萬黃巾教徒被兩三萬漢軍在冀州追殺,燕北是根本看不上以數量取勝的兵法。他的軍隊,就要由訓練良好的職業武士配備精鍛的兵器甲冑,成爲戰場上真正的殺人兇手!
幽州府收到燕北的書信,一時間震驚於燕北的救災手段。一時間州府議論非凡,這種救助難民不留餘力的做法,就算是劉虞時代也不曾做過。當年黑山之亂,百萬冀州百姓涌入幽州避禍,州府的做法也僅僅是放他們進入幽州,各個郡縣開倉施粥,此外便是讓他們自謀生路而已。
誰會像燕北這樣財大氣粗的要讓百姓從餓死凍死累死的邊緣一下子便發動州府之力開啓平倉,讓他們衣食無憂?
州府從事不少人爲之嘲笑,這種做法只有不懂得推行仁政,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纔會做吧?
歸根結底,一方面是因爲燕北的施政舉措與劉虞完全不同,一個是將幽州當作自己家裡的田地,一個是爲朝廷牧守邊疆;再一方面也是因爲燕北在州府的威望不足而導致這種議論。
做出好事名聲都讓你燕仲卿得了,二十餘萬石糧草卻要州府來出,這是何樣的道理?
作爲別駕的荀悅老神在在,看着堂下從事吵做一鍋粥,輕咳兩下朗聲說道:“府君調用州府存糧二十五萬石不過是解燃眉之急,另外已傳信遼東運送七十萬糧草,諸君就不必再做爭論了吧?還是議一議,推舉出賢才前往涿縣治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