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就連燕北都有些羨慕自己的眼光了。他看重的麴義、高覽、沮授,各個都是遠勝他數倍的大才!
麴義的練兵、統御能力遠非他所能比擬,將兩萬大軍一路跋涉近千里,愣是沒幾個人掉隊,要知道,這也是麴義第一次統領如此多的兵馬。
而高覽更不必說了,論燕北軍中兩萬士卒,沒一個能打得過高覽掌中一杆鐵矛的,寸兵在手便是百夫難敵,片甲遮身就算鬼神辟易!更何況統兵之道上也與燕北不相上下!
到了如今說是歸附更多的被夾裹與觀望的沮授,更是妖孽。三座犄角相望的大營便是沮授搭出來的,一路上糧草輜重還是兵馬調度,沮授全指揮得動,張口閉口便是兵書戰冊,甚至走了一百里路便揣着滿腦子的破敵之策找上燕北。
燕北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個沮授是個全才!
“將軍,其實在下以爲在此時與朝廷兵馬打上一場,也未必像旗下諸君想的那麼壞。”沮授策馬踱步至燕北身側,拱手說道:“如今幽州可戰之兵,一爲朝廷派來的中郎將孟益,二爲幽冀都督公孫瓚的兵馬,三爲各郡縣的漢軍。這三支兵馬中孟益不足爲慮,但若將軍打算投奔劉幽州,公孫瓚在將來會是您的對手。”
燕北隨着駿馬顛簸輕輕點頭,對沮授問道:“這個公孫瓚在幽州有很深的根基,一直在塞外與烏桓人作戰,現在看模樣更是很受劉公重用。難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藉着此次機會擊潰公孫瓚部曲嗎?”
“且不說公孫瓚麾下兵馬強勁,就算擊潰了他們,將來恐怕劉幽州也不會接納我等了吧?”
“非也。您若不參與這場戰爭,來年劉幽州可能會接納您,但未必能得到多大的重用,追隨您的兩萬兵馬也大多會被裁去。”沮授笑着說道:“擊潰公孫瓚,劉幽州確實可能不接納我等,但如果您將公孫瓚與朝廷兵馬一併完全擊敗呢?到時幽州無兵可用,將軍顯尾大不掉之勢,進可在幽州畫地而治搶奪郡縣,退可保全實力,劉幽州無法敵對於您,而您又折服於劉幽州的德行,歸順便無可避免。”
“沮君的意思,是要燕某逼劉幽州接納我。”燕北也笑了,他明白沮授的意思了,若是依照沮授的意思,只要擊潰公孫瓚與朝廷的兵馬,同時又將張舉張純的剩餘兵力消耗一空,讓那兩個老人家安心呆在塞外頤養天年,在幽州這個地方便再沒人能節制得了他燕老二,到時候是戰是和都在他燕北一言而決。“這倒是個辦法,不過沮君如今怎麼也爲我謀劃了?”
沮授聽了燕北前半句還覺得燕北跟自己能想到一塊去,此時卻陡然變了臉色……哪兒有燕北這麼說話的,其實沮授已經做的很誠懇了,便是將自己與燕北綁到了一架戰車上,這次甚至將自己一家妻兒老小都帶在軍中,燕北此時這麼問讓人多尷尬?
“不負人者,人不負之。何況將軍如今並無在下所想的叛逆之心,不過是爲保全忠義的志向罷了。”沮授輕輕嘆了口氣,“只要將軍不棄,沮授亦願爲將軍而戰,只求將軍早日歸順漢家,勿要再叛。”
沮授想清楚了,像燕北這樣掌握上萬兵馬的人,若沒有好的規勸與引導,將來一旦劍走偏鋒便會成爲禍害。而燕北若成了禍害,與鄉里之間的惡少年遠遠不同,他的破壞力將會決定數以萬計之人的生死。既然燕北有可能爲善,那沮授又爲何不能做規勸他爲善的那個人呢?
這是一條雙面計,若燕北被公孫瓚擊敗,那正好爲天下剪除一大賊。若公孫瓚被燕北擊敗,沮授也相信自己將來能引導燕北棄惡從善。
“呼。”天氣漸漸變得寒冷,燕北呼出的濁氣彷彿一條白練在空中起霧,搓了搓久握馬繮的手,他看着沮授誠懇地說道:“沮君在燕某危難之時助我,燕某銘記於心,將來也必不會負於沮君!”
沮授笑笑,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前方。
燕北則輕輕甩着馬鞭,在腦中籌謀着何時出兵進攻漢軍。他從未真正效忠張純,所做的一切也都僅僅是爲了保全張純的性命,以此來感謝昔日的彌天將軍成就了今日的燕北而已。但他所像爲張純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既然兩萬兄弟不棄他而去,那他便依舊要爲麾下兄弟去謀劃。既然要謀劃,他就必須要琢磨如何在保全張純性命的條件下,最大限度地消耗叛軍與漢軍的實力,爲自己將來在幽州更好地大展拳腳做出鋪墊!
……
“將軍,再往前五十里便會碰到朝廷中郎將孟益麾下的斥候,屬下已傳令各部兵馬藏匿行跡,但不會拖延太長時間,請下令吧!”
行至薊縣以北的易水一代,燕北軍的前鋒終於遇見了孟益的斥候,聽着孫輕傳回的消息,燕北輕叩馬繮,隨後對孫輕說道:“你率斥候與敵軍斥候交戰,突其薄弱自後方將其後撤路線圍堵,正面將由王當的輕騎形成合圍,隨後將其擊潰,儘量別放走活口,抓捕俘虜拷問敵軍大營何在與兵馬布置!”
兩萬大軍行進甚難,燕北將部下分爲七個校尉部,其中驍牙軍自然是他的親軍,時刻追隨在他身旁,位於大軍陣正中,沉重的大鎧與兵器由騾馬馱行。在燕北心中驍牙軍的戰將會是大軍陷入苦戰之時,快穿戴兵甲投入最艱難的戰場上。這種精銳,燕北是萬萬不會輕易動用的。
除此之外,還有孫輕的斥候校尉部,統三千餘斥候輕騎;張雷公的輕騎校尉部,統帥三千餘輕騎;王當、李大目、麴義、高覽則各自統領一個三千餘人的校尉部,分置前後左右四軍,兩千餘人的輜重營則由燕東率領,運轉輜重錢糧。
將軍令一傳達,旋即旌旗四處招展,後背插着小旗的輕騎便在軍陣當中奔馳傳令,轉而間前陣屬於孫輕的斥候騎便隨着揚着一雙鋒銳環刀的孫輕直奔前方斥候所在踏陣而走。
而在孫輕走後,燕北則迅召集高覽、麴義、沮授三人,商討臨敵之策。
“北上五十里孫輕遇到敵軍斥候,我已命孫輕與張雷公部對敵軍斥候形成合圍之勢,拷問出敵軍主營行進方向……諸君有何破敵之策?”
說實話,第一次督率如此衆多的大軍,進攻正統漢軍的萬餘之衆,燕北的心裡還是有些沒底。隨着深入幽州,他的心便有些慌了。
萬衆齊呼燕北之名的激動被悄然抹去,剩下的只有滿腔的血勇與些許不安。
“孫子用兵最重迂直之道,將軍若一路北上表面上最近,實際上卻很容易陷入敵軍之圍,倒不如分兵兩部左右前行,繞過敵軍南面而左右夾擊!”
沮授鋪開一張粗劣的地形圖指畫着說道:“將軍,我等此時位於薊縣以南,而敵軍於我等之北,遠走漁陽而向東北追趕張舉、張純,依在下之見,越過白水,穿燕代長城一路東行至遼西郡,這一路必然艱險重重!然若北至東鮮卑屬地,繞至昌黎,則可出其不意,最終於遼東郡與漢軍決戰!”
遼西郡最東爲今日秦皇島山海關,而遼東郡則位於東北營口、鞍山一代。
燕北先是沉吟點頭,但內心卻對此計並不認可,旋即皺眉說道:“借道鮮卑直撲昌黎、遼東二郡倒是好計,然若我等大軍甚重,鮮卑人必不敢放我等出關啊!”
“哈哈!將軍簡直如有神助!”麴義聞言大笑不止,被燕北狠狠瞪了兩眼才擺手說道:“將軍有所不知,自鮮卑大人檀石槐死後,其子和連無能,去年率部大略北地,卻爲北地邊軍所阻,其人更是被邊民射死。如今鮮卑已分爲兩部,西部鮮卑大人步度根,中部鮮卑則追隨軻比能,至於東部則分散爲數十乃至上百小部落互相攻伐……此時此刻,就算是中西兩部鮮卑大人視將軍兵馬亦要退避三舍,更何況那些分散的小部落!”
說到這,麴義面色一狠,咬牙寒聲道:“將軍入鮮卑,只有我等屠其若屠狗,絕無人敢有所阻攔!”
“竟有此事?”燕北近幾年都未曾進入鮮卑腹地,倒是與烏桓人交集更多,因而不瞭解這些情況,聞言不禁大喜道:“若是如此,那便依沮君之計,衝破漢軍斥候封鎖後馬不停蹄一路北上,進入鮮卑腹地!”
幾人臉上都露出殘忍而快意的笑容,這種笑容在旌旗蔽空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殘忍,但卻無人不同仇敵愾。
在漢地鬧騰,是我們漢家自己的事情,便是將這裡殺得生靈塗炭也怨不到他人。可鮮卑人在過去長達數十年的光景中就因爲他們擁有檀石槐那樣的雄主而年年寇邊,自北地、雲中、代郡等地剽掠漢家人口、財物。
“這筆帳,該要咱們和他們算一算了。”
漢人從黃河流域狹小部落繁衍至如今天下雄國的過程盈滿了血淚,那些屍骨堆積在人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人口可以生育、可以掠奪,但土地是無法生出來的,想要獲得土地,便只能通過戰爭。
這是個壞時代,你你我我,大家都不夠文明,只好通過弓刀駿馬來得到所求。
這是個好時代,你你我我,大家都不夠文明,只好通過弓刀駿馬來得到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