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自高皇帝大肆殺戮異姓王,僅留存國四十五年的長沙王吳氏之外,已經有三百餘年沒有任何異姓王了。‘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的白馬盟誓歷經三百餘年風雨,仍舊爲世人謹記,只是現在這個得王的燕姓人,天下還有誰擊得動嗎?
封燕北王,是大司馬府幕僚郭嘉、田豐與皇帝劉協的博弈而出。這與大多數的利益相合,哪怕幾近飲鴆止渴,皇帝與大司馬府都是不得不爲之。自此之後,燕北再想進鄴都就沒這麼容易了,因爲他的封國在趙,都邯鄲。
趙郡太守應劭成了他的國相,仍舊做着太守該做的事,典韋請辭光祿勳去做趙國都尉。李大目也就是李伯接任光祿勳,王當則是羽林中郎將,仍舊把持羽林這鄴都中剩下的唯一一支兵馬。
在皇帝眼中,燕北的親信勢力已經隨着封王而大部分去往趙國,鄴都的緊張氛圍隨之一空。而在郭嘉與田豐眼中,燕氏則是從鄴都這個泥潭拔了出去,看看鄴都裡剩下的都是些什麼人吧——呂布、楊奉、劉去卑、張燕,現在又加了個皇帝和一幫九卿。這些人名單個拿出來沒什麼特別,但統合在一塊還是有很大的共同點,都是被燕北收走權柄,留在鄴都的質子。
郭嘉甚至想過,如果現在扒開終水再在鄴都城牆打個缺口,河水往裡一灌……對燕氏而言所有的不安因素便全部煙消雲散。
當然,這只是郭嘉心裡一點抱着玩笑的想法,這種事是不可能去做的。
其實燕北也不想再進鄴城,董卓死在去看望患病皇帝的路上,他不想重蹈這養的覆轍,有事派人進宮通報一聲就得了。
“阿淼,我們去冀州吧,去趙國做王妃。”燕北斜倚在長亭下,指着長廊間跑動的長子笑道:“桓兒也該開蒙讀書了。”
薊縣外的燕氏莊園住得遠比鄴城府邸要舒服,但終究是閒適苦短,河南的戰事纔剛剛開始,後面還有的是要他操心的事。
“唉,妾就知你不是專程來勸我回去的。”甄姜撇着嘴譏諷地看了燕北一眼,正色問道:“大王在幽州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就打算捨下我們娘倆回冀州?”
大王,嗯……這個稱呼不錯啊!
燕北乾笑着,抿抿嘴脣,拍手道:“阿淼別這麼說,某可真是專程來勸你一起回去的,召見別人都是順帶而爲。”
他在幽州沒待多久,卻見了不少人,不論是親自表揚東征將士,還是安撫對匈奴遭滅頂之災感同身受的烏桓單于樓班,還有幽州的諸多郡縣長官的接見賞賜,都沒落下。
“呵!妾可不信。”甄姜輕笑一聲,也沒真把這當回事,正色道:“若要務都做完,就回去吧,以前總聽你說起邯鄲,也沒去過。前些日子你讓閻將軍和那些烏桓人發兵先走,妾就知曉要南下了……怎麼不隨大軍一同南下?”
燕北搖搖頭,不知這話該怎麼說,良久才嘆了口氣道:“阿淼,你要是多幾個兄弟,該有多好!”
以前總覺得甄堯沒什麼大本事,現在卻恨不得甄堯能多幾個跟他能力相仿的兄弟。不爲別的,真正的利益相關,纔信得過!他越來越難信任別人了,尤其這次發幽州兵押運糧草南下,浩浩蕩蕩幾萬兵馬南下,每當想到若身處其間若是有哪個王八蛋拿着強弩接近自己車駕,便讓他心中不安。
這些地方軍,哪怕是他讓他起家的幽州,也讓燕北信不過。
“南邊的仗不好打,皇帝又在這個時候封王。”燕北坐起身來,有些苦惱地揉了揉臉,“你要是多幾個兄弟,某也就不必這麼辛勞了。”
封王是好事,誰都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對皇帝好,分權之後至少鄴都自由一些;對燕氏重臣與戰將也好,振奮軍心;對南方諸侯也好,多了向北起釁的藉口;甚至在明面上對燕北也是好的,他是受益者嘛,趙郡那麼大的地方成了他的封國。
但燕北打心眼裡不覺得這是一件多好的事,他早就過了需要官爵來增加威望的時候,封王不封王,於他而言實際上沒有太多實際利益,還會增加不少可以預見的麻煩。
甄姜不知這話該怎麼接,這種時候難道要反問燕北怎麼不多幾個弟弟?她還沒那麼不懂事,只得撇開話題問道:“封國的事,夫君真不去和皇帝見面?”
“見什麼面,冊封儀式?不去。”燕北搖頭,站起身道:“推辭的書信半個月裡送了四次,還是不行,難道非讓燕某派兵在城門外逮住送信的殺了?”
甄姜有些不懂,問道:“做大王有什麼不好,以後你就是趙王了!”
“天下人要都像你這麼想,燕某就沒什麼好推辭的了,可誰讓滿天下蠅營狗苟到處是見不得人好的呢?”燕北咧嘴笑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推辭不得,燕某也是絕不會去的,大不了就說病了。這樣挺不好的……我怕他也怕,怕着怕着,就要你死我活。”
興和二年的八月初,燕北再度領兵回還,無論他想與不想,身份成爲趙王便已經是既定事實,而他要去的地方也是封國趙郡的邯鄲城。
在南行之前,烏桓各部的蘇僕延、蹋頓、難樓便已經各將兵馬南下,直奔渤海、魏郡、清河的交通要道;而在烏桓之後的,便是閻柔閻志兄弟與張遼同道南下,待他們已經快要進入鉅鹿郡,燕北與太史慈的羽林騎方纔啓程。
其實燕北心裡也還是有一點小竊喜,封國已無可避免,至少郭嘉與田豐能夠決定封在哪裡。趙郡還算是不錯的地方,處在燕氏所能控制地域的中心,離太行山很近,新建的太學也在郡中與魏郡的邊界,周圍交通在冀州也數一數二,雖然比不上魏郡,但也不差多少。
當燕北一行至鉅鹿郡時,他立在車上向南朝着魏郡的方向遠遠眺望着……他與皇帝都有個心照不宣的事實埋在心底,從此往後,他們便不必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