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不堪設想,再沒有人比劉寵還清楚了。
討董聯軍當年在酸棗大營是張燈結綵,各路聞訊趕來的太守刺史兵強馬壯,十萬兵將在河南尹地界上橫行無阻。儘管聯軍最後各自散去,但那次共襄盛舉,成了很多諸侯心中永不磨滅的驕傲,那也算盟主袁紹最風光的時刻。只不過,此次討燕盟主劉寵,可就沒那麼風光了。
會盟之地就定在陳國北部的城池陽夏,也正是討董時劉寵屯兵的地方。其實最好的選擇是陳國東北部的樑國,位於兗州正中間,可奈何陳國與樑國之間隔着一條山脈,容不得兵馬通行,若至樑國會盟很有可能首倡者陳王劉寵離得最近,結果卻是最後一個抵達,這就太可惜了。
所以能拿出最可取的方案便是在陳國的陽夏會盟,劉寵走不出幾步,便可坐穩中軍等諸王抵達。最先來會盟的自然是樑王世子,樑王在國內將大軍欲發攻張遼,故而便派遣世子帶護衛持印信至陽夏,緊跟着沛王世子劉契情況也差不多,劉寵做足了地主之誼,等待接下來的會盟盛況。
不過一旬之間,遠道而來的諸侯王或世子便有七人,短時間內諸王會盟之聞便傳遍淮泗之間,風頭一時無兩。諸侯王會盟少不了的是按輩分排座次,前來會盟的諸王世子自然便都坐在後面,不過實際上諸侯王裡真正有才能的都是這些小輩。倒不是說諸王失德,關鍵在於成長環境,在諸侯王年輕時候,朝廷國力強勢,諸侯王講究無纔有德,太過有才的諸如劉寵這般竟能傳出勇武之名,那是叛逆。
要不是碰上天下大亂,皇帝早晚得辦他!
可到了世子們成長這會兒呢,天下已經大亂了,亂世的諸侯王慘啊,沒兵權沒力量,那不就是任人魚肉?所以世子們多少是讀書習武的,大環境迫使他們學習領兵打仗,也更關注天下局勢。
這回諸王會盟也算是給他們揚眉吐氣的機會了。
陳王劉寵坐於席上,身旁炭盆燒得旺盛,哪怕在高臺設宴都不會感到寒冷,他望向這些劉氏宗親,眼底隱着幾分嘲諷。人多可壯膽氣,說的就是現在這幫飲酒作樂的諸侯王啊!彷彿他們在黃河以南千里之遙的地方紮營穩坐,北方的燕北就自己跳到大河裡淹死了一樣。
到現在所來會盟的七個諸侯王,別管大的小的,沒誰是擁有完備計劃的,甚至有些人對趙國燕北有何樣實力都不知曉,便倉促募了大幾千兵馬趕來會盟,說是共襄盛舉……其實不過是酒囊飯袋給面上貼金。
他們的先祖曾投身最慘烈的反秦義戰,前後敗績不知凡幾,所面對天下最可怕的敵人,項籍勝了不知多少仗,可他輸掉一場,便是垓下之圍。那是真正的廟算之勝。推翻新朝的同樣是他們的祖先,騎牛而戰以兩萬破四十萬的輝煌戰績打出漢室中興!
現在劉氏諸王便都這副德行?
劉寵輕笑,竟是越看這些兄弟子侄,越高興了。
這讓他不禁去想,擊敗燕北之後,這些劉氏諸王怕是也沒太大出息,輔國將軍捨我其誰?劉寵沒更大的野心,只要能以諸侯王的身份平定天下,也不枉爲劉氏子孫。
這倒不是他小覷燕北,實在是燕氏樹敵過多,袁曹誰不想要他的命?即便燕氏掌握整個北方的土地,卻實在稱不上穩定,就如同高皇帝對項王,高祖皇帝能輸無數次,可項籍只要輸一次,他就完了。
只要王師北渡黃河打進鄴都,天下便不再掌握於燕氏手中,到那時候,就算對其放任自流,也不會再對朝廷造成更大困擾。
“大王,您在笑什麼?”沛王世子劉契向劉寵祝酒,劉寵回過神來笑道:“寡人想起一個傳聞,不知道諸位大王有沒有聽說過。”
正飲酒的諸多漢家王侯聽到劉寵這麼說,都轉過頭來洗耳恭聽,便聽劉寵笑道:“趙王的胞弟薊侯燕東是幽州牧,在奉迎陛下入冀後,薊侯進京述職,趙王讓他回遼東老家,在遼西郡修出一道城關……在遼西郡修城關做什麼,諸位大王可知曉啊?”
劉寵話還沒說完,諸王便都笑了起來,這事並非什麼秘密,燕北當時的擔憂被理解爲膽怯也不足爲奇,劉契笑道:“若北方戰局不利,趙王可丟了封國逃回遼東!”
“多少是百年來第一個異姓王,寡人今日便代他問問列位大王,若趙王兵敗,嘿!”劉寵笑道:“准許其歸遼東如何啊,修出一道關口勞民傷財,若不用,可不善,哈哈哈!”
“哈哈哈!”
“大王所言極是,哈哈!”
諸王笑得暢快無比,劉寵知道他們一定會喜歡這樣低俗的笑談,就在這時有親衛武士快步跑來拱手道:“大王,來了會盟者,五百騎,衣甲鮮明打着河間王的旗號!”
“河間王也來會盟?”劉寵面色大喜,河間在冀州北部,“若連河間王都能趕來會盟,大事可成矣!”
陳國親衛還未退下,便已能在船坊看來五百騎戰馬呼嘯而來,停駐於大營左近,接着十餘騎士高昂打着河間王的旗號踱馬而來,從容無比,氣概甚至令劉寵感到絲絲不快,哪裡有會盟者比自己這盟主還要威風的?
緊跟着便聽兩列武士高聲唱道:“趙王攜河間王前來會盟!”
當這句話被高聲唱出時,諸位劉氏大王還未反應過來,甚至就連那個唱出這句的武士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平日裡沒有一點兒存在感的諸侯王在這會都冒出來,再跳出來個趙王好像也不奇怪,不過趙王,怎麼聽着那麼耳熟呢?
“趙王也來……趙王?”劉寵的笑容僵在臉上,就見一行人已走至高臺上,一名穿厚實大氅束髮高冠的青年拱手奉上木匣,恭敬地笑道:“在下孫綜,替我趙國大王前來會諸侯之盟,河間王首級在此,請大王過目。”
諸王登時都被驚呆,酒樽落地噪雜聲更不絕於耳,衆人這才發現這孫綜身後諸人中有一頷首武士分外健壯,全身蒙於大氅之下,此時擡起頭格外雄毅的臉面咧開嘴笑意下是一口森白牙齒,大氅墜地盤虯的肌肉將衣甲撐得鼓鼓囊囊,側身邁開步伐,上百斤大木雕文案便被提在手中,帶着呼嘯之音向上首劉寵擲去!
“某家典韋,向大王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