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沛國與涼州軍交手將近一旬,這才終於摸清了對手是涼州來的馬將軍。
可這涼州來的馬將軍又是哪個馬將軍?
天底下姓馬的將軍並不多,而涼州的馬將軍就更少了,曹操就知道涼州有個馬騰。可馬騰不是幷州牧麼,總不至於舍了幷州跑到沛國來。至於馬超的身份,曹操能猜到,多半是馬騰的子侄之類,但他沒聽說過馬超的名字。
直到雙方交兵許久,曹操纔在部下偶然的彙報中知曉馬超的官號。一支曹軍陰差陽錯地闖進馬超的中軍所在,雖然被滾滾鐵騎殺得大潰而還,但到底看到了馬超金鼓旁的大纛——伏波將軍。
曹操這纔想起來,在燕北啓用馬騰爲幷州牧時,同時擇選其子爲伏波將軍,只是曹操沒關注過伏波將軍姓甚名誰。那時候他並沒有給予馬超多大的重視,不過以爲是燕北拉攏馬騰的手段而已。
天底下是個人都知道燕北是在拉攏馬騰,而且是不留餘力的拉攏。世人皆知燕北是個極爲重視權位的人,換句話說就是爲了集權不留餘力。天下十四州燕氏獨佔九個半,可刨去驪州特殊位置與特殊情況而生出州牧,餘下八州與半個豫州在過去卻只有三個州牧,如今燕北又卸任冀州牧讓河南尹樑習接任冀州刺史,仍然在州牧之位上的便只剩下幽州牧與幷州牧,手握軍政大權。
幽州牧是燕北的三弟,是血親,自不必多說;馬騰的幷州牧,便在此時顯得尤其尊貴。可這還不夠,在馬氏歸附燕氏之初,便又將其子馬超放在伏波將軍的位置上,這意味着什麼?
讓富有天下的燕北大肆賞賜千金,未必是真的親待;但若讓對州牧與雜號將軍這一級官位極爲吝嗇的燕北封賞至一姓,便絕對是大加親待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支軍隊出現在沛國,曹操感受到足夠的重視,但這種重視並不能令人感到絲毫開心。
“燕氏總共才幾個雜號將軍?曹某人就剩這區區蘄縣,派來一個驍騎將軍張文遠還不夠,還要再派來個馬伏波?”
簡直讓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偏偏,交兵近十日,曹操卻還摸不清楚這馬伏波帳下究竟帶了多少兵馬。連日交戰,蘄縣四方大仗小戰不斷,但曹氏總是敗多勝少。騎兵的優勢不僅僅在於交兵臨戰來去如風,在這等平坦地勢的方圓百里,更是所向無敵,今日兵馬聚合於城北,則城北敵軍數千之衆羣起攻之,北兵不可守;明日城南聞警,則城南敵軍聞風而動,千馬奔騰,南兵不能敵;儘管往來不過四五十里路途,可這對騎兵而言區區半個時辰的路,步卒卻要用上兩個時辰方能抵達。
勝敗就在這兩個時辰,往往曹軍援軍方至,敵軍早就收整了全部兵甲輜重,留下遍地屍首的殘局揚長而去。留下曹軍面面相覷,滿心盡是憤慨卻束手無策。
誰能有什麼辦法,兩條腿終究比不上四條腿快,何況就算他們將騎兵派出去,也未必是涼州羌騎的對手。
中原兵之勝於西兵,不在軍陣操練,而在兵甲器具。可這些涼州兵在十餘日的戰事中繳獲了大批原屬於曹軍的兵甲,器具上也並無多少劣勢。即便他們將騎兵派出去輔攻馬超在野戰爭雄,誰又敢保證一定能勝過馬超?
沒人能。
最讓曹氏將領生氣的是,馬超的戰法幼稚啊!
涼州羌騎就像狼羣遊曳於城外,哪裡有敵人就朝哪裡集結而上,瘋狂地撕咬下一塊肉來。這樣的戰法他們見得多了,多是那些不通戰陣的蠻子用兵,只知道發揮自己的長處卻無半點章法。想要擊破這樣的敵人甚至都不需要他們去做什麼,如今時節已然入秋,要不了幾場雨下來天氣便急轉向寒,到時候這些騎兵還能在城外如此猖狂嗎?
他們總歸是要避進城池裡頭的,只要他們躲進城池,那便是曹軍的機會,迎着風雪向哪裡轉移不成?難道還非要困守這百里之地了?
知曉敵軍的戰法,想出應對的戰法,看上去今年的困局很容易冰消瓦解,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現實往往比想象中慘烈,難道曹操不知道這樣將兵馬派出去就像割肉飼虎一般嗎?但他別無選擇,蘄縣派出徵糧隊是因爲沒有糧食可以避冬,可如今糧食沒收上來反倒被馬超搶走,當下的局面是馬超有糧而他們無糧,到了冬天無論馬超是避入城郭還是遊曳於外尋到躲避風雪的營地都不困難,可他們呢?
曹軍的糧草僅僅夠用到進入冬季,天剛開始冷便沒了糧食,轉移向別的城池說的輕巧,一頓飯吃不上兵馬全要炸!
大局在逼着曹操與馬超硬拼野戰。
天下從來沒有必勝的戰法,只是明智的將軍能夠因地制宜,把合適的戰法發揮出必勝的能力。
此時便是這樣,雖然馬超所選用的戰法幼稚,或者說是那些羌人部落首領的戰法太過稚嫩,可偏偏這種稚嫩的戰法能夠將失去所有退路之後的曹操狠狠地堵在蘄縣城裡,是進亦敗、退亦敗,再無其他辦法。
短短十餘日,城外大小交兵不下百次,曹軍僅僅有兩次走運討到好處,其餘時候大多一敗塗地,單單兵力損失便已超過三千,這種損失令任何人都難以承受。
曹軍的士氣接連遭到大打擊,無論是汝南兵敗也好、沛國無糧也罷,本就將曹軍低落的士氣推入邊緣,而如今又被狼羣般的馬氏涼州軍盯上,士氣低落至極限。
即使現今留下來的曹軍大部分都是在兗州時便加入曹氏麾下奮戰的老卒,也沒有誰心中對這場戰爭仍舊抱有樂觀之態,甚至就連曹操,也不例外。
這似乎就是曹氏的最後一戰了。
沒有糧草,沒有取勝的希望,彷彿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可實際上他們已經沒有釜去破、沒有舟去沉了。
曹操在蘄縣官寺沐浴更衣祭拜祖先,將軍中所剩布匹撤做白幡,伴着低沉的牛角號聲,蘄縣城門洞開,大軍列陣出城,與馬氏涼州軍決死一戰。
這一戰大約不再有人爲他們收屍,軍陣中根根立起的白幡,就當是提前祭奠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