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四年來了!
今年年關前後趙都邯鄲沒有下雪,反各地飛來的書信告知各地都在下,還是大雪。這讓燕北覺得好像全天下都在下雪只有他見不着一般。
下雪不是件好事,尤其大雪,道路阻斷不說,壓塌房屋傷及百姓性命更爲不妥。
但不下雪更不好,倘若整個冬季都不下雪,來年弄不好冀州就要大旱,糧食不能豐收還是小事,凍不死地裡的蟲卵,釀成蝗災更讓人心焦。
這事比敵對諸侯突然多了幾萬兵馬還讓燕北心肝顫動。數年之間掌政持國,燕北對兵事無所畏懼,再強大的敵人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掃滅之事罷了,但世間也有令他害怕的事,他怕天災。
瘟疫、黃河氾濫、嚴寒暴雪、赤地旱災,當然還有旱災引發鋪天蓋地的蝗災!
當然,燕北是不知道蟲卵在地裡藏着,乾旱能給蟲卵更好的繁殖條件這類事情,他只知道人們常說大旱必生蝗災……這個時代人們以爲旱災是蒼天看統治者不順眼,蝗蟲則是乾裂土地跑出來的妖魔鬼怪。
過年不下雪,讓燕北很惆悵啊!
當然要說惆悵甄姜更惆悵,她一不打仗二不治國,就指望着下雪在解劍亭上賞趙苑雪景,結果左等右等河裡冰都開化還不下雪,爲此急的都上火了。不過轉眼她就不着急了,因爲到春天,她馬上又能騎馬遊獵啦!
燕北就沒那麼高的興致了,雖然沒下雪今天冬天卻格外地冷,空曠的大殿擺上幾個火盆仍舊凍得人手發抖,後來一着急便差人給他捧着案牘搬到宮中狹小的暗室中批閱各地書信。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讀着天下各地送來的備戰信件,生怕錯過絲毫訊息。
冬季對燕北來說有一點好處,寒冷與風雪讓天下各地都從出運行中陷入停頓,別人可以閒下來他卻不能,他要趁此機會理清楚全年發生的局勢改變以及來年燕趙的動向計劃,這些大事刻不容緩,一旦出了紕漏便要用人命來補償。
他已經嘗過紕漏的苦果,因爲忙於南向征戰而忘記北方騎兵配屬雙馬蹬導致年前幽並騎兵在鮮卑入侵的戰爭中失利,爲此兩州付出接近一萬名好手喪命疆場的苦果。
在陣亡的萬軍之中,又超過四千的烏桓騎手,他們都是技藝精湛的好漢子,儘管他們並非漢人,但他們的父親兄長,可能當年便與燕北一同並肩作戰……這無疑令燕北極爲心疼。
他們是騎兵,軍中翹楚,能單單依靠腰腿之力便能在馬背上引弓舞刀的騎兵,卻因軍械不足而喪命敵手。
這給燕北帶來極大的屈辱感,他,他的兒郎,曾因兵力不足、戰法不精而敗於人手,那是主將的錯誤。但讓他的部下因兵甲不齊而身死人手?這是他的錯誤!
長久以來,爲了讓燕氏兒郎在陸地上騎更快更強健的戰馬來擊敗敵人,燕北用鮮卑戰馬、冀州良馬、涼州大馬、山丹軍馬來配種;爲了用更鋒利更輕便的環刀來砍殺敵人,他發掘遼東安平礦山,不惜依靠外戰來掠奪人口,甚至在後來的戰爭中都以盛產鐵礦的渤海、河南尹作爲首要戰略目標。
爲了讓燕氏兒郎在海上乘風破浪,他在十年之前修汶縣港在全身家當只有千金時盡數散去僱傭匠人、發鑿山林,以至燕氏今日有用之不絕樓船鬥艦,令燕趙旌旗飄揚四海;他建立鐵鄔鐵監,重用匠人,讓燕氏在征服的每一座城郭之外,他們用更堅固更遠射的石砲來粉碎敵軍的膽氣。
他燕仲卿富有四海威並**,卻讓追隨他的勇士因爲沒有小小的雙邊馬鐙而死在塞外異土!
還有什麼比這一切更令燕北感到屈辱?
沒有了,就算戰敗都不會令他感到屈辱,他從未因技不如人而感到難過,技不如人他認他練,總有一日能打回去。真正令他屈辱的,將士用命把仗打贏了,抵禦胡虜於域外,他卻幡然悔悟,原來如此慘勝是他藏拙的代價!
天下再沒什麼比這還令他感到難過的了。
燕北在暗室中一遍又一遍地翻閱入冬之前各地每一封軍械運籌的書信,一遍又一遍覈實可能出現的紕漏,閉着眼睛在暗室中推演思慮開春後每場戰事的可能……興和四年,有太多令他感到沒底的戰事了。
這一年幷州將會在春月佯攻鮮卑,但目的不在殺敵而在拖延住敵軍的腳步不讓他們遷徙,接着太史慈將會率領龐大軍隊自幽州出征,踏出燕氏十餘年來對塞北征戰的第一步。
張遼進入荊州,與張頜、高覽的兵勢連成一片對荊州劉表、曹操型形成不可撼動而令人驚懼的軍勢自東、北兩個方向合理進攻直至攻下荊州。
劉備可能會來邯鄲可能不會來,但不管他來不來以馬超爲首,趙雲、龐德、馬岱、張魯等人集結而成的兵勢都將在四月之後自北面攻入益州。
燕北在輿圖上勾勾畫畫,畫出燕氏龐大的軍爭事態,最後伸手在東南又畫了個圈,笑呵呵自言自語道:“還有江東呢,這幫不咬不叫的小傢伙,差點把他們忘了。”
隨即修書一封,任孫權爲吳郡太守,周瑜爲東郡太守,張昭爲彭城太守,責令其即可上任,並徵孫策爲光祿勳,即刻入朝。同時傳令田豫徐晃,自海陸陳兵江東邊界,過四月以上人等無入朝打算便以討伐叛逆的名義征討。
喚人進來收取書信待道路通暢便發送各地,暗室門打開清新空氣進來令燕北覺得精神一爽,隨即起身想出去透透氣,怎知方纔起身眼前一黑便朝前伏倒昏厥,幸虧前面的宮人反應及時將燕北抱住這才避免其遭受更大的磕碰。
趙王昏倒的消息初一傳出,整座趙王宮雞飛狗跳。
昏了小半個時辰,張機匆匆趕來,又是通風又是飲水的,這才讓燕北悠悠轉醒,後面歇了好些日子才體態轉好。
差一點,燕北就成爲史書上首位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掛掉的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