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哥,我看到阿遠了!”
“活着,還活着,不過情況不是很好,原來他被蘇慕容囚禁了。”
飛機上,齊夏說過的話,一直縈繞在北堂深的腦海裡,他雙手緊緊握着,渾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鼻腔裡酸澀得難受,胸膛緊緊繃着,就像要爆炸一般。
“你總喜歡一個人喝悶酒。”朱雀走到他身邊,依靠在欄杆上,她的手裡也拿了一罐啤酒。
朱雀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揚了揚手中的酒罐,“這一次,我們賭什麼?”
朱雀脣角微勾,也跳了上去,坐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城市璀璨的夜景,淡淡道,“這是我們第二次坐在這裡喝酒了。”
她細緻,有耐心,還很溫柔。她微笑着給阿遠講故事,她動作輕柔地幫他擦拭剛洗完的溼頭髮,她牽着他的手在別墅周圍散步,她拉着他躲在石頭後面觀察小野鴨,她替他搭配衣服,將他打扮得帥氣迷人,然後帶着他一起去遊樂場、動物園、還有海族館……
北堂深凝視着她,眼神深邃,緩緩道,“賭一個問題,贏的人可以隨便問輸了的人一個問題。”
北堂深腦海中閃現一幕幕畫面,還是小男孩的他,不管去哪裡都牽着比他小三歲的弟弟,他很喜歡弟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叫他“哥哥”,所以他一直努力讓自己強大,幫弟弟趕走欺負他的壞小孩,幫弟弟做手工作業,帶着這條粘人的小尾巴學武術……
朱雀攏了攏頭髮,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問題,但是,我不會輸的。”
北堂深猶如雕塑一般,矗立在病房門口,深深地凝視着背對他坐在地板上的白衣少年。
“你等着,我取過來。”她眼睛彎了彎,果真跑向他指的那個方向,擰了一提啤酒過來。
北堂深眸光動了動,沒有再多說什麼。
北堂深脣角揚了起來,轉頭看她,星光下,她的臉上滿是喜悅,精緻的眉眼帶着笑意,開心得就像小孩。
“你不想告訴我原因。”北堂深頓了頓,繼續道,“還是說,你說不出口。”
朱雀抿了抿脣,“我已經辦好出院手續。”
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被夜風拂到他的鼻端,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給北堂遠安排的房間,面朝花園,各色的鮮花爭相奪豔地盛開,花園後面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湖裡遊着一羣小野鴨,每天早上嘎嘎嘎叫得歡暢,與樹上小鳥的啼鳴聲合成一曲歡欣鼓舞的晨曲。
“你已經醉了。”
夜晚,天台。
北堂深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們兄弟倆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但北堂遠的臉更小一點,下巴更尖一點,五官整體看起來更秀麗一些。
“那就證明給我看。”
北堂深伸出兩根手指,“這是幾?”
他將北堂遠接回了自己的別墅。
她咧嘴笑,露出漂亮的牙齒,豪氣地說道,“幹!”
北堂深脣角抽了抽,“你真的醉了,你輸了,願賭服輸,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着,她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
有多久,他沒有這麼痛苦了?
不知喝了多少,朱雀眼神開始朦朧了,她雙頰泛着淡淡的粉色,低聲嘟囔,“肚子好漲……”13acv。
一個又一個空酒罐被扔到了樓板上,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音,他們就像不知疲倦的機器,重複着喝酒的動作,偶爾停下來,看看遠方,沒有人說話,夜晚沉寂得可怕。
北堂深儘量抽時間,參加他們兩人的各種小活動,目睹阿遠在朱雀的照顧下,漸漸對周圍的事物有了感知,目睹他越來越依賴朱雀,就像剛出生的小動物,本能地依靠母親。哥看還過抖。
他很瘦很瘦,白色的病號服就像掛在他身上一樣,他垂着頭,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懷中的骷髏頭上面,修長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骷髏頭,動作溫柔得就如撫摸着戀人的頭髮一般。
“走開啦——”她不耐煩揮了揮手,趕蒼蠅一般趕他。
兩人毫不含糊,一口氣喝光了罐內的啤酒。
“告訴我,你和阿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北堂深身體壓得更低,離她很近,近到能借着星光看清楚她臉頰上的紅暈。
他現在的模樣,與他小時候的臉重疊在一起,重重地闖入北堂深的大腦,他再也剋制不住情緒,猛然將弟弟抱緊,嘴脣不住地哆嗦,胸膛劇烈地起伏,“阿遠,阿遠,我是你的哥哥,阿遠,我終於找到你了!”
她瞪着眼睛緊緊盯着他的手指,想了半天,“切”了一聲,“白癡啊,這是手指!”
她手指悄然握了起來,緩緩道,“說不出口。”
他抱着他的骷髏頭,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安靜地望着遠方,對於北堂深的叮囑沒有一點反應。
過了許久,北堂深從病房裡面出來,面無表情,渾身釋放出冷厲的氣息,朱雀從牆壁上撤離身體,看着他,淡淡道,“我已經跟醫生談過,今天就可以接阿遠回家。”
北堂深眼眸依舊冷清,毫無醉意,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這種嬌憨的表情,低笑了一聲,“喝了那麼多酒,肚子不漲纔怪。”
他深深看着她,半晌,說道,“好,由你來照顧他。”
她漂亮的柳葉眉皺了起來,嘟着紅脣道,“誰說我醉了,我清醒得很,我們繼續喝,我纔不會輸給你!”
夜風吹拂,天空繁星點點,一道挺拔的身影矗立在欄杆邊,手中拿着一罐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阿遠……阿遠……”她低聲呢喃。
如同上次比試一樣,他們用力碰撞了一下酒罐,預示着賭約成立,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們兩人的眼神都不再冰冷,而是帶了淡淡的笑意。
“嗯,阿遠今天很乖,他願意跟我交流了。”提起北堂遠,朱雀的心情就很好,語氣透着輕快,“剛纔,我倒了一杯熱牛奶給他,他不想喝,就搖頭拒絕,這還是第一次,他願意表露自己的情緒。”
北堂深凝望着她的雙眼,深邃的眸光,就像要洞悉她的五臟六腑,他沉沉地開口,“你對阿遠,非同一般,我想知道原因。”
北堂遠木偶一般,任由他抱着,不言也不語。
坐在北堂深身邊的朱雀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悄然轉頭,看向窗外。
“對,阿遠,你們以前就認識?”他凝神等待她的回答。
她緩緩吐出兩個字,“謝謝。”
“好。”
北堂深望着遠方的夜空,淡淡道,“阿遠睡了?”
北堂深眼中匯聚的淚光,最終還是滾落了下來。
北堂深俯身,推了推她的肩膀,“別睡——”
美麗的夕陽染紅了天際,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鋪灑在地板上。
北堂深“嗯”了一聲,目光直視着前方,“要不要再賭一次?”
北堂深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你從來不會干涉我的私事。”他的語氣裡面並沒有指責或是不悅,只是好奇。
“……”某人根本不搭理他,身體往後,躺在了高臺上。
走廊上,朱雀攔住了北堂深,抿了抿脣,說道,“我想照顧阿遠。”
他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做出傷害阿遠的事情。
北堂深接過她遞過來的啤酒,縱身跳上了兩米多高的高臺,恣意地坐在邊緣,“咔噠”打開了啤酒。
他用啤酒罐碰了碰她的,沉聲道,“這都是你的功勞,謝謝。”
他淡淡道,“不會。”兩人一起經歷過很多次生死,他早就將她視爲自己人。
朱雀面對別人,包括北堂深,她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很少露出笑容,但是面對阿遠,她展露出了她不爲人知的一面。
不知不覺,已經有冰涼的東西從眼角滑下。
北堂遠搬入新的環境,很平靜,或者說,很冷漠,就像機器人一樣,默默地承受外界給他的安排,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厭惡或者喜歡的情緒。
“我沒有!”
剛開始,北堂深還有點擔心,擔心朱雀是殺手,不如一般女人那樣懂得照顧別人,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朱雀揚了揚手中的酒罐,懊惱地皺了皺眉,“沒了,我應該多帶幾罐上來。”
朱雀調侃,“你不怕我趁你喝醉,刺殺你?”
他從她手中搶過啤酒罐,“別喝了,你已經醉了。”
北堂深眼中涌起笑意,下巴朝某個方向擡了擡,“我還有私藏,就在那邊。”
朱雀平靜的眸光有瞬間的裂痕,她脣角繃了起來,淡淡道,“我不會傷害阿遠,我只是想讓他早點好起來。”
病房外,朱雀後背緊貼着牆壁,緩緩閉上了雙眼,也有晶瑩的東西從她眼角滑落。
沒料到,她翻了個身,四肢蜷縮,將自己縮成一團,很快就響起平穩的呼吸聲。
她睡着了。
北堂深哭笑不得地看着縮在一團的女人,手伸向她的肩膀,想要叫醒她,可最終,還是改變了方向,將手臂從她腰間穿了過去,抱着她,跳下了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