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366 你別胡來(4000字)
顧弘文依舊維持着被秦管家攙扶的姿勢,他單手摁壓在油亮的柺杖之上,臉頰因着咬緊牙齒的動作顫動着,鬆弛的眼皮緩緩闔上,似乎有着塵埃落定之勢!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顧弘文大病未愈的面‘色’更爲的泛青難看起來,他像是要往前邁一步,可踉蹌的腳步虛浮,柺杖也在地板上打了滑,秦管家慌張的扶好他的手臂,額頭冒出冷汗。
剛剛彈完菸灰的元霑將這一幕收入到眼底,‘脣’角譏諷的笑意絲毫未減,自己就是想要看到顧家內訌的樣子,他想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親眼看到顧弘文所在的這個豪‘門’世家,‘精’彩謝幕!
“是不是真的?”顧澤愷說話時眼神危險地眯了一下,在經過剛纔一瞬的表情外漏後此時迴歸死寂,就連看向顧弘文的眼神也變得陌生。
薄脆的茶几玻璃碎渣散落一地,有些在顧澤愷兇狠的動作中沾染了點點血跡,或許是顧弘文長時間的沉默,顧澤愷緩慢的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室內拖鞋的底很薄,當顧澤愷踩在那堆碎玻璃上時很容易就被穿透,可他就像是身體不受大腦控制的繼續向前走着,血痕被行走的動作拉長,直至來到顧弘文的面前。
林盛夏心疼的凝視着顧澤愷的背影,她知道在這個男人心裡顧弘文有多麼的重要,他這麼多年來所做的努力不過是爲了向顧弘文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想要更多的得到爺爺的關注,因爲那是他的家人!
可是到了最後,卻被人無情的揭‘露’,當年他身上所受到的每一分痛苦都是他最看重的人因着利益薰心而加註在他的身上的,別說是顧澤愷,就算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接受!
而林盛夏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元牧陽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隨着她情緒的每一次起伏眸底深邃着。
“是真的嗎?”顧澤愷的聲音裡夾帶着血腥的味道,周身的氣息壓抑黑暗,似要將一切都吞噬,他將自己的脆弱隱藏在最深處不讓旁人察覺,視線所及之處讓人無法呼吸。
顧弘文沒有說話,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在他看着顧澤愷鋒利的眼眸時,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他是他商界上的啓‘蒙’老師,而自己教會澤愷的第一課便是‘身家利益面前,一切所能利用的東西都可以利用’,可現如今顧弘文在面對着顧澤愷時卻尤爲的心虛!
“少爺,是我的錯!是我給老爺出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吧!”年事已高的秦管家倏然雙膝下跪在顧澤愷的面前,那‘花’白的發因爲他突然的動作而凌‘亂’了起來,他的手抓着顧澤愷的‘褲’管,聲音顫抖。
“好一齣主僕情深的戲碼,如果沒有顧弘文的同意,你又怎麼敢?”元霑的聲音裡帶着幸災樂禍,惹人厭惡!
“你給我閉嘴!”顧澤愷突然提高音量,連頭都沒有轉過來,大廳內空‘蕩’的甚至能夠聽到他低吼的迴音,或許是這輩子元霑都沒被小輩這樣的喊過,臉上的表情倏然難看了下。。
“別人說什麼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從爺爺你的口中得到答案!他說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顧澤愷心裡怎麼可能沒有答案,他不過是想要給自己希望,這個他親手設計的老宅,不是那樣的冰冷!
顧弘文粗糙鬆弛的手似乎想要伸出落在顧澤愷的肩膀之上,不過才短短的時間,老態盡顯。
顧澤愷卻絲毫沒給他這個機會,高大的身形側身便讓那冰涼的手掌落空,那如炬的目光裡含着‘陰’戾,執意要讓顧弘文給他個清楚的答案!
“是真的!元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像是吹滿了氣的氣球一下子乾癟了起來,顧弘文的背佝僂了起來,像是突然矮了幾分!
原本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掌驀然間攥緊,手背的青筋暴起,之前顧澤愷砸過茶几的手,碎玻璃渣也因着他的動作再度深深陷入到皮‘肉’當中,連着骨血的疼!
那尊惹事的白‘玉’佛不知何時被濺上了血,殷紅的血點就落在慈祥的‘玉’佛眼部往下的位置,乍一看竟像是‘玉’佛流了血淚,那慈悲的面容依舊飽滿豐腴,卻因着這抹刺目的紅多出了幾許憫人的超脫感。
元霑心底的不悅一轉而逝,因着看到顧弘文面臨窘境而重新喜悅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將燃盡了的菸頭死死的摁入到水晶菸灰缸內,隨後轉而來到兩人的身旁,眼神看也沒看還頹然跪在地上的秦管家。
“我實在是不忍心你一直‘蒙’在鼓裡,不過現如今在你的面前放着兩條路,第一條就是將我送去警局,反正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就算是把牢底坐穿也無所謂,我頂多就算是個協同作案,可你爺爺就不同了,他可算是主謀,如果這樣的醜聞被爆出去,爺爺策劃將自己孫子綁架,只爲平安渡過公司難關的新聞將會鋪天蓋地,不僅僅是顧氏要面臨極大的危機,或許就連你們愷夏都會受到影響!至於第二條路……那就是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選擇息事寧人,就算是將我們兩個人都送進監獄裡面你和你林丫頭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也無法彌補,更何況你‘奶’‘奶’和妹妹還不知道!”
元霑最喜歡煽風點火,更何況事關顧弘文,早在決定揭‘露’當年綁架案的真相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
“爲什麼?”顧澤愷將自嘲的笑掛在‘脣’邊,退一萬步講,就算顧弘文對自己沒有任何的感情,可自己畢竟是他的孫子不是嗎?血緣的聯繫難道不足以令他的鐵石心腸動搖嗎?
“元霑,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這就是你對我的報復?”顧弘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頭側向元霑那邊,他佈滿皺紋的臉很平靜,似乎沒有聽到顧澤愷的聲音。
如果說之前的元霑均是用諷笑的表情來面對顧弘文的對視,那此時在聽到他說了些什麼之後,臉上那些虛假的情緒退去,眉頭處緊緊的皺起,他想要的結果?
今日他顧弘文所面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種下的惡因,他元霑不過是適時利用,這不是顧弘文最拿手的把戲嗎?
“我可不只是爲了自己,還有蘇紫……”元霑突然說出陌生的人名,顧弘文渾濁的眼瞳驀然的浮現出愧疚與痛苦,雖然一閃而過,但卻還是讓全場內唯一保有冷靜的林盛夏收入眼底。
蘇紫?聽名字應該是‘女’‘性’,她到底是誰?能夠惹得元老到這個年紀卻依舊不忘舊日之仇?
“夠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那尊白‘玉’佛,你拿走好了!”顧弘文的聲音很吃力,鬆弛額頂上的血管瞬間鼓起,如果不是自己想要重新拿到這尊白‘玉’佛,或許也不會刺‘激’到元霑。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又能怨得了誰呢?
對元霑說完那句話,顧弘文脖頸僵硬的轉向顧澤愷那邊,此時卻被他眼底所呈現出來的情緒震住!
“沒有爲什麼!如果你想要讓警察來逮捕我隨便,只是就算是如此我也不後悔當年所下的決定!老秦,你起來,你不用爲我犯下錯贖罪!”
老者獨有的沙啞聲音響起,伴隨着這道聲音,原本風停了的寂靜夜空突然被一道閃電所劈開,轟隆隆的雷鳴隨之而來,或許是電壓不穩的關係,別墅內的水晶燈明暗了下,很快又恢復正常。
顧澤愷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些話竟然會是從自己的親爺爺口裡說出來的,他說就算是如此他也不後悔當年所下的決定?利用他所受的苦來挽救顧氏,他不後悔?
元霑在聽到顧弘文讓自己拿走白‘玉’佛的聲音時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他不由的向着茶几處走去,而那茶几有一半被顧澤愷剛纔粗魯的動作給砸碎,另外的一半還勉強支撐着那‘玉’佛!
或許元霑並沒有想到,還有另外的一個人比他速度更快的將‘玉’佛穩穩的握在了手中!
林盛夏面無表情的垂下眼簾,她細膩的手指肌膚與白‘玉’在水晶燈的映襯之下更顯柔美,她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凝視着佛面上沾了血的白‘玉’。
她像是在安靜的思考着什麼,眼角眉梢間有冷芒稍縱即逝,滑潤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冰涼的‘玉’-體。
“把‘玉’佛給我!那是屬於我的東西!”
元霑見‘玉’佛落到了林盛夏的手裡,渾濁的眼瞳中透着戾氣,他壓根沒有將林盛夏放在眼裡,儘管此時在衆人的眼裡,俏生生站在那的林盛夏,如同雨中蓮‘花’般,是這間別墅裡最乾淨的存在。
“你的東西?”林盛夏開了口,平靜清冷的語音在空‘蕩’的別墅裡尤爲清冽,她輕刷長睫,將視線落在孤獨立於顧弘文面前的顧澤愷,心裡很疼,面上卻不顯分毫。
也唯有在看向顧澤愷時,她的眸光纔算是溫柔的,那個驕傲的男人心裡淌着血,儘管他沒說,可她都明白。
顧澤愷就像是感應到不同於冰冷四周的溫度,緩緩擡起頭來隔着旁人與之相互對視着,他似乎想要在‘脣’角勾起薄笑令她心安,可是嘗試了好幾次均是比哭還難看。
林盛夏見此情形心頭的軟‘肉’更是如針扎般疼痛難忍,她無聲的啓‘脣’叫着他的名字,指腹摩挲的動作卻絲毫未減,此時的林盛夏反倒有些慶幸沒有將小黃豆帶來,她‘私’心的不想要讓小黃豆看到他父親如此脆弱的模樣,在兒子的眼中,父親應該是高大的形象,就算是小黃豆還未曾有自主記憶,也不可以!
而他的痛苦他的無助與他的脆弱,就讓她全部接收就好,如是的想着,林盛夏清潤的瞳眸裡劃過淺淺的氤氳,最後竟望着顧澤愷無聲的淌下了一行清淚。
那淚痕順着她乾淨動人的臉頰下滑蔓延至下巴,柔和的燈光傾灑在她臉上,細膩的肌膚有長長的溼潤痕跡。
那滴淚水終究與尖尖下巴分離開來,落在手中的‘玉’佛之上,不知是巧合還是無意,晶瑩的淚水墜於‘玉’佛‘精’雕的眼眶處,順着那曲線蔓延過之前的血點,那殷紅很快便淡了。
“我佛慈悲,能普度衆生,可它卻挽救不回我面前這些‘迷’途之人的心,既然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來源於這尊‘玉’佛,那我還留着它做什麼?”
林盛夏聲音淡淡,話語裡卻傳達出震駭人心的冷,那張足以印入所有人心底的貌美容顏此時透着同顧澤愷般的凌冽!
這個‘女’人本就是強勢的,強勢到寧肯‘玉’碎也要瓦全,就算是吃虧,她也要讓所有人都陪着他們一起痛,這就是她的處事原則,人若犯她,她便殺個片甲不留!
“你想要做什麼?你別胡來!”
從帶着保鏢闖入到顧家老宅開始便以着一副慣有高姿態開口的元霑此時聲音裡沾着顫抖,他瞳孔劇烈的收縮着,似乎真的緊張了!
那‘玉’佛是他辛辛苦苦才找回來的,只差一步就可以將它重新握回到手中,可是橫空‘插’進來一個林盛夏,並且是他壓根不放在眼裡的‘女’人,元霑怎麼可能不緊張!
林盛夏卻是看也不看叫囂着的元霑,她烏黑的瞳孔內映着顧澤愷的俊美面容,對方似乎已經察覺到她下一步將要做的事情,卻選擇縱容着她的任‘性’。
顧弘文鬆弛的眼皮緩緩闔上,有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只不過是鏡中的‘花’水中的月!
弘依管攙功。元霑嘶吼着他的保鏢命令他們要攔下林盛夏,可那些保鏢全都被顧澤愷的人馬給控制住,動彈不得!
林盛夏諷刺的看向元霑,如同是他之前冷諷的看向他們一般,他最重要的東西現在就在自己手裡,而這價值兩千萬美金的‘玉’佛……
就在她這般譏諷的表情裡,被那雙纖細柔軟的‘玉’手高高舉過頭頂,於衆人的視線中,被重重的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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