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大門“嘀”響,江小煙盤腿坐沙發上吃着布丁,看着動漫。顧秘書輕掩上門,看向穿着睡衣綁着倆大麻花辮的江小煙。
“江小姐,先生讓人送些器材回來,您可能不方便見到外人。”言外之意是江小煙這一身不方便見人還是柳南風不願意讓人知道她存在在這間屋子裡,罷了,江小煙不願多想,暫停動漫回臥室待着,門外一陣搗鼓以後顧秘書來敲臥室門,說是連同食材一起安排好了。
從臥室出來一眼就看到不大的客廳裡安置上三臺健身器械和拳擊沙袋。柳南風是要開始減肥了嗎?江小煙想到柳南風早上的窘境又不忍一笑。
到廚房一看,是之前她爲難顧秘書買的藍龍蝦、魚子醬、番紅花這些名貴食材,一樣沒少,足斤足兩,這顧秘書辦事果真是不賴。
看一眼腕錶,想着這時間柳南風應該已經從公司回來,便開始了今晚愉快的法餐盛宴,待胖子柳南風回來,就看他是吃還是不吃!
“彷彿在樓下就聞到香味了。”柳南風進到玄關,摘下白麪具,舒一口氣。
“你回來了。”江小煙端着醬汁屁顛地小跑過來,柳南風正在換鞋。
“試試醬汁。”江小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盛一小口醬汁到柳南風嘴邊,柳南風沒有猶豫地抿一口。
“嗯,nice!”聽到這話江小煙激動得眼角含淚,柳南風跟着她進廚房洗了手。
“今晚法餐?”看到鍋裡的溫度計,柳南風有些疑惑。
“嗯,我嘗試用低溫做紅酒燉雞,應該不錯,還有烤小排,綠蘆筍尖,souffle。對了哦,之前我和顧秘書開玩笑買的藍龍蝦魚子醬今晚也做喔!”江小煙左手拿碟右手拿勺,笑容乾淨純粹,柳南風微眯起眼,她的笑,令他有些壓抑。
只是一個玩笑,岑子諾就失去了生命。江小煙,你可知道我們的玩笑害死了一個孩子,害苦了一個家庭。
“你怎麼了?”柳南風沒有心情迴應她,江小煙也發覺他有些不對勁。
一直到吃晚餐柳南風都是悶悶不樂地坐在她對面,垂着頭半聲不吭地吃着自己碗裡的雞肉。
“不好吃嗎?”江小煙問一聲,柳南風沒有說話,他今晚實在是反常。江小煙嘆聲氣,起身給他端來鱘魚魚子醬,混雜蛋黃盛在貝殼裡,擺盤時同樣用心。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江小煙的手背貼在柳南風額頭,柳南風別開頭去,冷漠說一聲“沒事”。
江小煙尷尬笑笑,“你不會是怕長胖吧,不是買了運動器材嗎?以後經常運動就好啦!”
他沒回答她,面無表情地吃得很慢,魚子醬也一點未動,好好的一頓晚餐完全被柳南風這低氣壓毀了!
江小煙自顧起身進廚房蒸煮藍龍蝦,心中暗自不爽,難道柳南風因爲她爲難顧秘書或是讓他花了錢所以今晚生氣嗎?那他可以說出來嘛,爲什麼要她一個人心煩氣躁呢!
蒸熟的藍龍蝦要立即切開去殼,江小煙許是因心不在焉不小心被刀劃傷手,只能急忙用涼水沖洗,害怕蝦殼熱力滲入蝦肉裡,隨意用紙巾抓着止血。可江小煙這麼辛苦地剝開這隻蝦端到柳南風面前時,柳南風卻冷不丁地起身,一句話也沒說回了臥室。江小煙氣急之下把藍龍蝦連帶着碟子扔進垃圾桶。
柳南風站在臥室窗口,看向文初曾被撞傷的路口,微微出神。聽到“哐”的一聲纔回頭看一眼只留下背影的江小煙,以及垃圾桶裡的碟子和蝦肉。她生氣了?她有什麼資格生氣呢?撞傷文初害得文初在病牀上生不如死的人是她,開玩笑害死岑子諾的也是她,她憑什麼還能有脾氣!
“嘭”柳南風重重甩上門離開,江小煙坐沙發上,眼裡是他的車鑰匙和手機,什麼也不帶,待會還不是要回來!
江小煙沒想到,從8點開始等他,一直到零點也沒見他回來,鞋子沒換,錢包也沒有拿,他走不遠,也坐不了車,可是怎麼這麼久沒回來。洗過澡,江小煙又看一眼腕錶,心中略有擔心。
面對窗口坐在牀邊,江小煙猛然一頓,柳南風當時是從這個角度看什麼嗎?騰飛路口?江閔春撞傷柳南風未婚妻的地方?
心中存着這想法,江小煙即刻起身,從窗口看下去,連騰飛路口的公交車站也變得很小,但因爲白麪具,她肯定坐着的就是柳南風。
捂住嘴,江小煙心臟顫抖,眼淚直落。她此刻根本不敢去想柳南風的心境,更不敢去想此刻坐在風中的柳南風該是有多落寞。是她要求得太多,是她沒有自知之明,在柳南風心中她就是那個撞傷他未婚妻的人,他一定很愛那個女人,可她現在竟還這樣奢侈地要他對她好,他該是要承受多少愧疚和不安才能對她展開笑臉,他該是要有多堅強才能和她這樣生活在一起,她竟從來沒有去理解他,明明兩人都已經歷過生死,她竟連這麼簡單的換位思考都坐不到,她江小煙真是宇宙無敵的超級大笨蛋!
更深露重,夜風寒涼,柳南風的感冒還未好,此時坐在窗臺上的江小煙有些焦急,可以出去的話她寧願此刻就跑下樓去和他說聲對不起,可她只能在這望着,她從未想過,原來十二樓的距離,是這樣遠。
凌晨三點,天空紛紛揚揚吹灑下雨水,昏黃的路燈光亮使雨水化身金色透亮的剎那寶石。
掐滅最後一根菸,躬身將地板上的菸頭拾進空煙盒中,在手中晃了晃,下一秒被扔進三米開外的垃圾桶中。
他和江小煙,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文初若是知道他待江小煙這樣好,一定會恨透他吧!
在天空中的你,也會恨我嗎?
柳南風冷笑着擡起頭,雨打溼他的臉,很是冰涼。
那是12樓的窗戶,唯一亮着光並且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柳南風的眼裡,映入江小煙那小小的身影,她揹着光,很小。
在城市之中活着的人們,吃飯、工作、吃飯、工作、吃飯、工作。
醒來的第二天,吃飯、工作、吃飯、工作、吃飯、工作。
這樣急急匆匆,忙忙碌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到頭來是爲了什麼呢?還不是爲了在這偌大的城市中有一盞燈爲自己而亮嗎?
此時此刻,江小煙爲他點亮的那盞燈,無關是水晶燈,電子燈,白熾燈,更或是煤油燈,它就在那亮着。
那是從沒有過的,爲他所亮的一盞燈。如果對江小煙好是一件令他更愧疚的事,那他此刻也想要享受這一盞給他帶來光明和溫暖的燈。
坐在窗臺上的江小煙彷彿確認柳南風是仰起頭看她,連忙站起身來朝柳南風大幅度揮手。柳南風看着呆呆傻傻晃晃悠悠的小身影,竟不自覺笑起來。
要是對江小煙好需要理由的話,那這就是理由。
看到柳南風起身時江小煙停下兩手的揮動,心臟砰砰直跳,在等待柳南風打開門的十分鐘裡,江小煙纔想起自己20歲,在柳南風眼裡就是個會耍小脾氣的小姑娘吧!
“你回來啦!”門剛打開江小煙一下就蹦進柳南風懷裡,笑得兩排小白牙齊露,柳南風抱着她走回房扔大牀上,倒在她身上就閉眼睡覺,江小煙再想喊他起身時柳南風呼吸已經均勻。
摘下柳南風臉上的白麪具,給他脫鞋蓋被子,江小煙此刻覺得很安心,彷彿看到柳南風,就是一種習慣。
江小煙醒來時看一眼手錶,已經是9點多,都怪昨晚睡太晚,早上完全不會醒。昨晚她明明開着窗簾的,有陽光照進來她一定會醒,柳南風離開的時候拉上的嗎?
不過江小煙沒想到的是洗漱出來還能看到柳南風在屋裡,而且是在客廳裡單手做俯臥撐,還真是減肥的節奏啊!
“柳南風,你不會是要去參加拳王爭霸賽了吧?這麼拼命。”江小煙拿來毛巾,整個人匍匐在地墊上笑容滿面地給他擦汗。
“你希望我去參賽嗎?”柳南風停下動作,只見江小煙雙眼熠熠閃爍,朝他重重點頭。
“當然希望呀,我想去看現場,現在我都迫不及待看你打拳了,一定超級超級超級帥的,柳南風你帶我去吧!”江小煙誇他帥,真的沒有發自內心,畢竟柳南風全身肌肉的巔峰時期她已經摸了個遍,這張臉也看了一年,沒有醜的對比,柳南風在她心目中地位已經越來越低,畢竟是看膩了。江小煙這麼腹誹着,偷摸着轉開臉去笑。
“再笑就不帶你了。”柳南風換左手做俯臥撐,江小煙內心各種激動地確認他會帶上她參賽,忙從地墊上爬起,蹦噠着進廚房做早餐,想着今後要確保柳南風每天的蛋白質攝入。
柳南風洗了澡出來趴在沙發上讓江小煙按摩,手間給簡辰發去信息,他這曾經斷裂過的左臂,屆時必會惹人懷疑,若是柳東雲知道,他一定不會同意他去冒此風險。
不過,江小煙不知道。柳南風回身看她,江小煙卻正盯着他背上的傷疤出神,沉默着回過頭,閉上眼,眼前仍是火光熊熊濃煙滾滾,左肩後的傷疤仍舊能感受到焦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