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你不是宋曉蘇
等到一根菸抽完之後,他才踩着沉穩的步履朝着那個蜷縮成一團的背影走過去,走得近了才知道原來她是在哭,他倒是沒有多少的表情,蹲下身子,然後將那些東西都收拾好,最後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因爲抽了煙的關係,嗓音帶着幾分暗啞,“天黑了,該走了。”
曉蘇還是沒有反應的樣子,像是沒有聽到,聶峻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黑乎乎的發頂,只是感覺到她的手腕格外的冰涼,他其實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卻是可以感覺到瀰漫在她周身的那種哀傷。
他頓了頓,手上的力道陡然加大,索性就將她直接從墓碑前給拖了起來,大步地朝着山下走去。
“放開我!我哪裡都不想去,你讓我陪着他,我求求你了……”曉蘇卻像是瞬間被人掐住了七寸似的,整個人發瘋一樣掙扎起來,她一開口說話,才聽得出來,嗓音破碎,因爲哭得太久了,彷彿是有些閉氣了,一說話喉頭就發澀,“我不要走,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聶峻瑋,我叫你放開我!”
她叫他名字的時候,聶峻瑋才陡然頓住腳步,他極快地轉過身來,臉色陰沉,只是光線不太好的山路上,他的表情越發的晦暗不明,曉蘇淚眼迷濛,也沒有多少心思去分辨他此刻的心情,她現在只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讓她在這裡陪着鴻勳。
??總裁大人,別過分!
——這五年,她到底是做了多少愚蠢的事情?這五年,她又錯過了屬於他的五個忌日,他生前,她從未給過他什麼,他死了,她還在逃避現實。
她真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烏龜,她更配不上鴻勳的愛!
“別鬧!”聶峻瑋薄脣蠕動,低沉的嗓音只惜字如金地進出兩個字,卻是有不怒自威的氣勢,“這裡是什麼地方?我今天帶你來這裡,不是讓你跟我這樣鬧的。這五年你從來沒有想過要來看看他吧?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會想要見見你,我只是幫我弟弟完成心願,至於你,還不配!”
曉蘇烏黑的瞳孔微微一緊,心頭更是涌上一陣一陣的無力和絕望。
聶峻瑋大力地拽着她一直往山下走,她像是一個扯線的木偶一樣,一手緊緊地抱着那個鐵盒子,像是抱着她此生最大的寶貝,一手被他抓着,其實他的力氣很大,她的手腕有些發疼,可是她已經麻木了。
最後上車的時候,他才鬆開了她的手,一得到自由的雙手馬上將那個鐵盒子抱在自己的胸前,曉蘇死死地抿着脣,因爲哭得太兇,眼睛早就已經紅了,裡面甚至還布了一些血絲。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有些發白乾澀的脣瓣微微一動,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要來看鴻勳,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但是今天謝謝你。”
她的聲音格外的低沉,像是一隻擁有最美麗的嗓子的黃鶯陡然失去了聲調似的,那破碎的嗓音裡面透着一種深深的哀傷,“謝謝你讓我看到這些。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要謝謝你讓我知道鴻勳一直都睡在這裡。”
一事歸一事,她再厭惡身邊的這個男人都好,這件事情上面,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麼,她都要感激他。
聶峻瑋對於她的話倒是沒有多少意外的樣子,這個男人一貫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哪怕剛纔站在聶鴻勳的墳前,他都是那種不冷不淡的表情,此刻更是連聲音都沒有任何波動,“你不用謝我,我說了,我這麼做不是爲了你。”
曉蘇沒有接話,很是沉默地坐着那裡,然後慢慢地垂下眼簾,手指緩緩地摩着懷裡的那個鐵盒子。
聶峻瑋雙手把着方向盤,轉過頭來看了她落寞的側臉,她整個人都黯淡下去,神色疲倦的樣子,他的心尖微微一動,突然問了一句,“想不想不做宋曉蘇?”到等多都才。
曉蘇擡起一雙迷惘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聶峻瑋卻已經轉過臉去,他還是那種表情和語氣,“就從現在開始吧,你不是宋曉蘇。”
他話音剛落,就已經劈手將曉蘇懷裡的盒子給搶了過去,放在駕駛位的腳邊。
曉蘇臉色鉅變,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把盒子還給我!”
聶峻瑋冷笑一聲,“還給你?這個盒子是你的麼?”
“聶峻瑋……”
“這個盒子是鴻勳的,鴻勳是我的弟弟,如果說死者的遺物要留給誰,我想怎麼也輪不到你。還有,這個盒子如果不是我帶你去挖,你一輩子都看不到,不要當成是你的。不是你的東西就永遠都不會是你的,也不要覺得你很委屈,在這個世界上,失去鴻勳之後,最最傷心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我沒有這麼說,盒子……”曉蘇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聶峻瑋的話,可是那個盒子……那個盒子是鴻勳唯一的遺物,她真的很想要,她動了動脣,第一次在他的面前用低聲下氣的語氣祈求他,“算我求求你,我知道……我知道的要求也許很過分,可是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你給我好不好?或者……你讓我放幾天,一個月?那就半個月?十天好不好……”
??總裁大人,別過分!
她的聲音有些低,於是顯得喃喃,“我其實知道我自己很自私,我一直都是一隻鴕鳥,我一直都不肯接受鴻勳已經離開我的事實,我知道我就是一個很無恥的人。我害怕寂寞,因爲我一寂寞我就會想到鴻勳……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過那樣的日子……所以我接受了陳宇寧……我知道……其實我都知道,陳宇寧對我好……對我疼愛有加的樣子……和鴻勳太像……”
“我說了,現在開始你不是宋曉蘇。”聶峻瑋彷彿是置若罔聞,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打斷她的話,“既然你不是宋曉蘇,那麼你自然不會認識聶鴻勳,你之前不是在雲南說你是唐錦年麼?那麼從現在開始的二十四個小時裡,你就是唐錦年。把你的眼淚都給我收起來。”
曉蘇總算是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只是她完全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10iva。
她靜了靜,這才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角色對換的遊戲,把你身上的包袱都卸下來,做另外一個人。”聶峻瑋輕輕地哼了一聲,“怎麼,你沒興趣麼?可惜了,這話我已經說出口了,就沒有轉回的餘地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把自己身上的包袱都給卸下來……
曉蘇其實並不是很明白聶峻瑋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她內心深處卻是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意念,她沉吟了片刻,忽然擡起頭來看着他的側臉,然後慢慢地說:“那你呢?如果我不做宋曉蘇二十四個小時,你是不是可以當聶鴻勳二十四個小時?”
她這一次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臉色變了變,她知道自己是踩在他的雷區上了,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內心深處有一種很深切的渴望。
她幾乎是不等他開口的瞬間,整個人就猛然撲了上去,那雙一度絕望的眼眸裡面,似乎燃起一點光,像是炭火中最後一絲餘燼。
聶峻瑋渾身一顫,本能地要去控制方向盤,可是她那雙纖細的小手已經緊緊抓住了他,他看着她撲到他懷裡,然後就全身劇烈地抖動——
他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子一個尖銳的剎車聲,然後停在了寂靜的路邊。
這是她第一次在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這樣撲上來,撲到自己的懷裡,他不知道爲什麼,心頭煩躁,很是厭煩的皺起眉頭,伸手雙手就用力地去掰開她的手指,可是她卻是更用力地抱着他的腰,就是不肯鬆手。他有點狼狽地用力掙扎,好幾次他都已經推開了她,她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撲上來。
也不知道是因爲感覺到她渾身劇烈的抖動着,還是別的什麼,他的動作漸漸地就變得小了。到了最後,像是竟然頓住了,因爲他聽到她說:“就當二十四個小時的聶鴻勳好不好?你不是說我不是宋曉蘇麼?我只是很想要知道,如果聶鴻勳不認識宋曉蘇,他會不會更快樂,我也很想要知道,如果宋曉蘇沒有當年那麼任性,和聶鴻勳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多考慮他的想法,他會不會更幸福……我求求你,就跟給我二十四個小時……”
聶峻瑋的心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複雜得難以言喻,就好像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傷心成這種樣子,其實她連眼淚都沒有掉,可是這種絕望而無聲的悲慟,卻比嚎啕大哭更讓人覺得戚然。
一如她現在這樣的苦苦乞求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他分明應該拒絕的,她怎麼配?自己又怎麼可能會答應她?
可是爲什麼自己的卻是連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
也許,他是累了,所以沒有力氣了,也許他也很想念鴻勳,所以……
“鴻勳,聶鴻勳。”她的聲音很低,喃喃的,彷彿怕驚醒自己,“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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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章的時候,特別傷心,其實每一個人都不容易,曉蘇真的很苦,只是說不出口。
另外推薦大家聽一首歌《這一分鐘》白描的,不知道大家喜歡不喜歡,不過很適合這一章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