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傾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裡,天色也已經暗下來,寬敞的病房裡光線恰到好處地明亮,牀對面的沙發上,蔚蔚正坐在那裡皺眉翻着一本雜誌。
聽見動靜,蔚蔚猛地擡起頭來,看見秦傾終於醒過來時,她長長舒了口氣,站起身走過來,“可算醒了!轂”
秦傾腦子裡還有些混亂,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沉靜好一會兒,意識才終於逐漸回籠,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她忽然又睜開眼睛,往病房裡看了看,然而病房裡確實只有蔚蔚一個人。
秦傾張了張嘴,本來想問什麼的,卻在看見蔚蔚臉色的時候頓住了。
蔚蔚臉色沉沉,大概看出她想說什麼,冷淡地說:“不用看啦,就我一個人在。下午那會兒你的同事們也有來看過你,不過那會兒你打了鎮定劑,還沒醒。銓”
“哦。”秦傾低低迴答了一聲。
蔚蔚看着她,手裡的雜誌突然“啪”的一下就拍在了她牀尾的桌子上,脾氣終於爆發,“秦傾,你要是不想要命了你就直說!我回頭讓人帶你去個風景優美的地方,要死也死得壯麗好看一些!省得被一羣臭男人糟蹋了還死得又不甘又難看!”
秦傾連忙從牀上坐了起來,“我只是在進行正常調查嘛,這些危險是意料外的事情?”
“意料外?你那個叫林朗的同事也差點命都沒了,這還叫意料外?你是新人他不是,我就不信他沒有提醒過你這事有危險!”
秦傾頓住,低了頭沒有再辯駁。
“真是氣死我了!”蔚蔚大怒,“我不管你了!你自生自滅好了!”
“蔚蔚!”
秦傾喊了她一聲,卻沒喊住,蔚蔚氣沖沖地直接走出了病房,頭也不回。
秦傾雖然無奈,但心裡其實卻是高興而感動的,況且蔚蔚的脾氣她也瞭解,因此她也沒什麼擔心,在牀上坐了一會兒之後,她就掀開被子下了牀。
她身上沒有什麼傷痛,只是被灌了一些藥物,這會兒已經完全可以手腳自如地活蹦亂跳,因此秦傾徑直就找護士問到了林朗所在的病房,尋了過去。
林朗依舊還沒醒,但有個漂亮的女孩正坐在牀邊守着他。
秦傾是在林朗那裡見過這個女孩的照片的,因此知道她就是林朗的女朋友,緩緩走上前去,“你好,我是林朗的同事,我叫秦傾。”
女孩看着她,點頭笑了笑,“我叫沈念,你醒了?”
秦傾沒想到她也知道自己進醫院的事,點了點頭之後,看向林朗,“他怎麼樣了?”
“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只等他醒過來就好了。”沈念低聲道。
秦傾長長地鬆了口氣,“那太好了。”
“還好呢。”沈念嘆了口氣,“我都快擔心死了。你們怎麼就這麼不怕死呢?真是什麼人都敢去招惹。”
秦傾頓了頓,才輕聲道:“林朗算是我半個師父,我很佩服他。對了,今天我們同事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說過那件事怎麼樣了?”
沈念輕輕搖了搖頭,“他們討論過一點,不過我沒怎麼聽進去。”
秦傾聞言,點了點頭,又坐着和沈念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了林朗的病房。
其實她到現在也挺懵的,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夢,醒來就被蔚蔚罵了一頓,也沒個人告訴她事情的進展,而今天把她救出來的那個人也不見蹤影,害她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沒辦法解決。
秦傾在走廊的自動售貨機面前停了下來,打算買一瓶水喝,低頭才發現身上穿的是病號服,一分錢都沒有。
她捏了捏空空如也的口袋,忍不住嘆了口氣,剛想轉身回去,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隻男人的手,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張十塊。
秦傾轉頭一看,頓時心跳如雷。
慕秦川英俊深邃的容顏映入眼簾,她腦海中竟然一下子閃出了一些朦朦朧朧的畫面。
應該是慕秦川送她來醫院的過程中,那個季俊傑給她灌下的東西藥力發作,她依稀看見自己靠在慕秦川懷中急促喘息的模樣,而那時候她腦海裡閃過的那些畫面,真是……
秦傾猛地紅了臉,飛快地從他手中抽過鈔票,低頭塞進了自動售貨機。
她一氣呵成地買了水,轉頭就背對着他咕咚咚喝下大半瓶,心跳這才似乎平復了一些。
“好點了嗎?”慕秦川清淡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秦傾努力平復了混亂的心境,這才終於迴轉頭,看着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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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秦川看着她的樣子,淡淡一笑,伸出手來將她有些亂的頭髮整理到了而後,指腹有意無意間擦過她的耳垂。
這下秦傾便連耳根一起熱了起來,轉身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慕秦川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的步伐,一路走進了病房。
回到病房的時候,秦傾已經將手裡礦泉水瓶的瓶口都咬得變了形,一顆不聽話的心才終於稍稍沉澱了一些。她坐在沙發上,看着走進來的慕秦川,輕聲問道:“你剛纔在哪兒?”
“公安局。”慕秦川在她旁邊坐下,淡淡回答。
秦傾的注意力一下子便又回到了那單事件上,“所以,今天破門而入將那些人制服的都是警察?”
慕秦川看她一眼,“難道你以爲是我的人?我看起來像大哥?”
“那季俊傑怎麼樣了?”秦傾沒空理會他的調侃,又急忙問道。
“正在審訊中。”
“那沈珞那單案子呢?有沒有被重新提出來審問?”
慕秦川便淡笑着靠到了沙發上,“這我怎麼知道?”
秦傾頓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知道怎麼會帶着警察來救我?”
“大約是,心有靈犀?”慕秦川微微挑了眉看着她。
秦傾便又說不出話來了,這人果真是不調戲人會死嗎?
只不過她現在滿心就是季俊傑犯下的罪惡能不能昭彰天下,沒有心思理會他的調戲,想了想,秦傾便準備起身去拿手機打給總編。
誰知道她剛剛站起身,慕秦川卻忽然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秦傾回頭,他示意她坐下來。
秦傾鬼使神差地聽了話,重新坐下來,有些納悶地問:“什麼?”
慕秦川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有東西送給你,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說完,他手裡忽然就出現了一個u盤,在秦傾眼前晃了晃。
秦傾的心再一次狂跳起來,直覺告訴她,那個u盤裡應該就是能證明季俊傑罪惡的直接證據!
到底還是慕秦川本事大,秦傾毫不懷疑他有能力得到這些東西。
“我要!”她一面說着,一面就想伸出手去取他手裡的u盤。
慕秦川的手卻恰好躲開,眸色漸深,聲音低沉,“要什麼?”
秦傾一聽就知道自己又要被調戲了,可是這一刻,她卻一點也不想避開他的調戲。
她咬了咬脣,低聲回答:“要你手裡的東西。”
兩個人已經離得很近了,慕秦川的聲音近在耳旁,“那你準備拿什麼來換?”
秦傾想了想,擡眸看他一眼,“謝謝?”
慕秦川便笑了,笑着笑着,他就低頭吻了下來。
秦傾還是僵了僵,可是很快她腦子裡就升起了另一個想法——完了。
這樣下去,想要跟他保持距離,只怕是越來越難了。難道真的要應了他之前說的那句“早晚”?
可是他今天在她最危險的時刻,在她正念着他名字的時刻,仿若天神一樣地出現,將她救下,真的擊潰了她心裡的一些東西。
秦傾想,自己大概、真的、早晚要完蛋的。
他強勢地吻着她,秦傾沒有拒絕,反而……有點乖巧的意味。
病房裡的溫度逐漸便高了起來,正在秦傾已經有些迷亂的時候,病房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她赫然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還抱着自己的男人。
慕秦川背對着房門口坐着,卻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看着她嫣紅的脣色,眼眸裡分明寫着不滿足。
秦傾低着頭,又被他的身體擋着,也看不見病房門口,只是慕秦川再次低下頭來的時候,她連忙偏頭避開,有些着急地低聲說:“有人來了!”
房門口的敲門聲又響了響,慕秦川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還是鬆開了她,一面整理着自己的領帶一面看向門口,淡淡道:“進來。”
秦傾就在他身後,因爲剛纔的相擁還靠在他身上,就從他背上探出頭來,看看來人是誰。
很快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五六十上下年紀,西裝筆挺的男人矮胖男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手裡有一束鮮花和一籃子水果,很明顯的探病架勢。
只是他們一進門,卻就只看着慕秦川,那個矮胖男人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對着慕秦川卻是相當恭敬的模樣,“慕先生。”
慕秦川淡笑了一聲:“原來是季老闆。”
季老闆!秦傾一驚,再度細細看向那個男人,驚覺他果然是新林的老闆季遠材!
“慕先生。”季遠材面上的表情相當沉重和懊悔,“我是代我那個不孝子來嚮慕先生賠罪的。”
“是嗎?”慕秦川淡淡應了一聲。
秦傾明顯地就感覺到慕秦川的情緒有了變化,雖然他表面上依舊是笑着的,可是那雙眼睛卻一點溫度都沒有,這根他平時面對她的時候的情緒截然不同,因此她很容易就察覺得到。
季遠材眼裡的神情就更加慌亂了:“那個臭小子一時糊塗,差點犯下大錯,我也知道不值得原諒,但是我今年就六十歲了,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還請慕先生高擡貴手!”
“季老闆真是說笑了。”慕秦川淺笑,“令公子現在是被公安機關扣留,季老闆卻來找我求情,是找錯地方了吧?”
“慕先生,我知道……可是那還不是慕先生您一句話的事嗎?”季遠材臉上已經有了哭相,“只要慕先生您肯高擡貴手,以後我任勞任怨,甘願爲慕先生當牛做馬!”
慕秦川沒有說話,只是低笑了一聲。
秦傾忽然就有點不安心起來,她從伸手偷偷將手指塞進了慕秦川的手心,想要將剛纔那個u盤摳出來,誰知道她的手指塞進去,一下子就被慕秦川一併握住,再要抽出來已經是不能了。
她掙了掙,慕秦川回頭看了她一眼,秦傾蹙眉看着他,慕秦川竟旁若無人般地又低笑着要吻她。
秦傾連忙避開,推了他一把。
這樣一番動作下來,季遠材彷彿才注意到秦傾,連忙從助理手中接過了那束花,猛然遞到秦傾面前,“秦小姐!對不起!我代我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向你賠罪!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阿嚏!阿嚏!”秦傾還沒回過神,身體已經代她做出了反應,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之後,她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地盯着眼前的這束花。
慕秦川的眸色便更冷了,這一次,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拿走。”他淡淡道。
季遠材一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可是見秦傾的反應,還是連忙把花拿開了,有些惶恐地看着慕秦川,又看了看秦傾,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慕秦川擡眸瞥了他一眼,季遠材怔了怔,大約真的覺得走投無路了,一下子就跪倒在慕秦川面前,帶着哭腔苦苦哀求,“慕先生,我求求你了,我兒子他真的只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冒犯秦小姐的,您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說完,這個在h市也算是有幾分影響力的六十歲的男人,竟然不顧尊嚴地朝着慕秦川磕起了頭!
秦傾簡直看得目瞪口呆,怎麼說新林也是一家大企業,而現在這家大企業的老總,竟然跪在慕秦川面前磕頭!
她忍不住轉頭看向慕秦川,卻見慕秦川只是瞥了他一眼,眼中神情似乎愈發不耐,淡淡開口時,只有冷冰冰的四個字,“你走不走?”
季遠材猛地一呆,擡頭與慕秦川對視了一眼,隨即竟然重重一抖,伸手撐着地,似乎是想要站起身來,卻已經沒了力氣。
他身後的助理見狀,連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慕先生……”季遠材猶不甘心,還想再求。
慕秦川嘴角卻忽然再度勾起了笑意,“季老闆,沒了兒子未必是壞事。老來得子的話,其實也算是喜事一樁。”
聞言,季遠材霎時間面如死灰,呆呆地在那裡站了很久,才恍恍惚惚,步履蹣跚地轉身走出了病房。
秦傾從來沒見過慕秦川這樣子的一面,一時之間似乎也有些回不過神來。
恍惚間便又記起了外間對他的評價——敏如豹,睿如狐,毒如蛇,形如君子。
她以前見到的,大概都是他形如君子的那一面吧?只在今天,秦傾才隱約明白了他被人如此評價的原因。
原來除開在她面前的那些時候,在其他人面前,慕秦川竟然是這麼讓人害怕的。
甚至連他笑着說出來的話,都讓人覺得心裡發涼——恰如他對季遠材說老來得子的時候,其實不就是明確告訴他,季俊傑在他手裡,不會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