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一心求死,已經救不活了。”
霍修默的話,灌入耳中疼得要命,半天都叫人回不過神來,江雁聲只覺得自己眼睛很乾,下意識的去揉揉。
“哦。”
她的腦海中此刻是一片茫然的空白,撇開肩頭上男人的大手,掀開被子下牀找鞋子,身上還穿着一條吊帶睡裙,明明窗戶都關上了,莫名的覺得很冷。
是那種從心底滋生出來的寒涼,讓江雁聲有些恍惚。
剛纔都說什麼來着?
“聲聲!”
霍修默見她身子晃了一下,及時上前,扶住了她,深眸帶着關切的濃烈情緒。
江雁聲擡頭,對上他:“你剛纔說什麼?”
霍修默薄脣動了動,卻不忍重複將這樣殘忍的事實陳述給她,伸出手臂猛地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嗓音暗啞道:“你還有我,還有我。”
江雁聲眼眸顫了下,混沌的意識開始變得清晰,她問着,聲音隱藏着一片狼狽的柔弱:“爲什麼會救不活?爲什麼……”
今晚之前,她的母親還好好的,醫生都說了只要在挺過兩次治療,接下來就不會有生命危險,起碼能多活五年。
五年!
江雁聲想能多一日都算好啊。
她聲音發啞發乾,問着霍修默:“她怎麼會死?”
“岳母是在岳父墓碑前吞刀片自盡,她想必是想走了。”
“死在我爸面前?”江雁聲整個心彷彿瞬間就跌入深淵,她可悲自嘲的冷笑,眼底蓄起了淚水:“當初不讓她去墓園見我爸,就是怕她見了最後一面沒了活下去的念頭……看來,她是真不想活了。”
……
葉茗的屍體,是被保鏢發現。
她一動不動的靠在墓碑前,閉上雙眼,微笑着,面色卻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
終究,還是死於憂鬱。
別墅的燈火通明,所有保鏢渾身溼漉漉站在樓下客廳,醫生和護士上上下下的跑,其實早就救不回了,送回來時已經斷氣。
在樓上的主臥,沒有人敢去挪動葉茗的屍體。
她還是穿着出門時的衣服,平靜又安詳般躺在牀上,而葉宓,正拿着毛巾,一點點的給她擦拭滴水的頭髮,指尖從一開始就在顫抖,她完全不敢想象母親已經走了的事實,恍惚着神,眼眸愣愣看着母親,視線從慘白的臉上,移到了喉嚨處。
她哽咽,帶着哭腔:“媽,你疼不疼?”
喉嚨含着一塊刀片,是不是疼死了?
可惜,不管葉宓怎麼問,都聽不到想聽的聲音了。
她內心深處在無比的自責,昨晚不該跟母親吵架,在一遍遍回想着說話的每個細節,是不是自己哪裡傷了母親的心。
葉宓感到很痛苦,慢慢放下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臉,痛哭聲再也控制不住爆發出來。
她沒母親了。
一陣淒涼的哭聲從房間裡傳出來,江雁聲上樓的那瞬間,腳步微頓,她站在走廊上,頭頂燈光照映着自己卻感到身子發涼,小臉冷冷的,盯着半掩的房門看。
霍修默摟着她肩頭,甚至都不敢用力,怕她太脆弱了。
江雁聲立在原地,葉宓的哭聲彷彿硫酸潑在了她的心尖上,很疼,突然間,不想進去了。
她改變主意,朝樓下書房走。
霍修默緊跟在身後,到了門口,江雁聲停下,垂着眼眸看地上的影子,蒼白的脣說道:“我想冷靜一下,你幫我處理母親身後事,好嗎?”
“我陪你。”
霍修默怕她一時鑽牛角尖,走進想不開。
江雁聲白皙的手握着門把,看似沒有用力,卻不知已經耗費了她全部力氣了,連說話也是:“我現在誰也不想理。”
霍修默一頓,看着她走進書房,門也從眼前關上,此刻的燈光很亮,將他高大的影子拉長……
昨晚是他將她,半哄半強勢着留宿在都景苑一夜,就這一夜,卻給了葉茗時間,到江亞東的墳墓前自盡。
霍修默一路上想,倘若江雁聲想要遷怒在他身上,似乎,是無從爲自己辯解。
緊閉的門,久久不開。
霍修默站了快半個小時,才邁步離開。
沒了唯一的腳步聲響,不管門裡門外,都十分安靜,書房內,江雁聲坐在母親平日裡看書的地方,頭很痛,她在來的路上就在隱忍着,指尖死死摁着太陽穴處,刮傷了肌膚,也緩解不過來。
她一直在努力剋制,卻還是紅了眼。
江雁聲心底所有委屈的感受都混淆在一起,她苦痛不已,紅脣喃喃自語:“在你心裡,愛情至上對嗎?”
“你明知道我渴望你給予的母愛,即便是一分也好,你卻連治都不願意治自己的病,多留我身邊五年,就五年,爲什麼連五年都不給我?”
“我爸死了,他死了……你也要跟着死……”
江雁聲感到很可悲,父母的愛,她解讀不懂,兩人一生不能相守,死在一起有用什麼意思呢?
她眼睛逐漸變得更紅一片,低低的冷笑:“你不要我,連葉宓也不要,呵,你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從來都不是。”
兩個女兒加起來,也敵不過她心中的愛情。
江雁聲不知怎麼,就是哭不出來。
她眼睛很乾澀,想痛苦一頓緩解壓力,卻只感到可笑可悲,看着書房內的一切,這些日子陪伴母親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幸福果然不能來的太突然,不然失去的太快了。
她找了母親那麼久,找到又馬上失去,連唯一的念想也沒了。
從今往後,她江雁聲,沒爸沒媽,真成了一個孤兒。
……
暗色陰沉的天,終於亮了。
一夜就這樣度過,所有人都徹夜不能眠,葉茗的屍體還在樓上,已經被人換了乾淨的衣裙,頭髮精緻梳理過,她走的太意外,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又或者,留下了也於事無補,更惹得人傷心。
霍修默從樓梯走下來,高大挺拔的身軀還穿着昨晚深黑色西裝,過了一夜,帶着凌亂的褶皺。
他深眸裡的血絲很重,心情也不怎麼好。
到了客廳,霍修默沉聲問傭人:“太太還在書房?”
傭人點頭:“送了兩次水,都不開門。”
她們只能敲門,又不敢強行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