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紹庭話音落下，廳裡安靜了許多。
霍晟半眯眼睛，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淡煙在他眼前化開，他腦子裡空白了會兒，想到了顧念安那雙忍淚的眼睛。
“要說，錯是有，這麼大的事是不該瞞着你。但她是一個女孩子，不知道如何處理，也情有可願。好好的感情，不要鬧散了。”聶新過來，勸解道。
“她需要反醒一下。”霍晟往後靠，合上了眸子。關了兩天，他人漸漸冷靜了一些。但是，顧念安得學會完全只服從他，絕對不隱瞞他，絕對把他當成她唯一的王。
“霍晟，你看我的手，我的手開花了。”
梅嫣挨着他坐下來，把手指舉到他眼前輕晃，笑嘻嘻地說道。她的手指上有很多刀疤，縱橫交錯，這些日子護理好了，依稀可以看到原本白皙的膚色。
“她能治好嗎？”斯紹庭眉頭擰了擰，看着梅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變得這麼瘋瘋癲癲的。”
“她不僅瘋癲，還有頭痛症，眼睛也看不太清。美國那邊說，她腦部有淤血，壓住了神經，得動手術。”霍晟把靠到身邊的梅嫣扶穩，低聲說:“不管怎麼樣，我得知道出了什麼事，我不能讓她這樣過一輩子，最起碼要還她一個公道。”
“梅嫣真的很有才，當初的第一才女……可惜了。”斯紹庭擰擰眉，惋惜地說道。
霍晟看了看梅嫣，替她捋開臉頰邊被汗水粘住的頭髮。
霍晟外相冷漠，實際非常重感情。可以這麼說，當時的擎天企業於他來說就是一片荒原，老太太是唯一能提供他水份的大樹。而梅嫣，是那片荒原裡唯一肯張開翅膀，儘管弱小卻也要替他擋住明槍暗箭的飛鳥。
“霍晟，我們結婚吧。”梅嫣靠過來，頭靠在霍晟的肩上，小聲說:“我想做你的新娘，給你生個漂亮的孩子……”
霍晟雙手抹了一把臉，把梅嫣扶好，沉聲說:“梅嫣，我們會治好的。”
梅嫣擡着臉看他，笑嘻嘻的，眼角堆起了幾絲細紋。她也快三十了。人生最美的歲月，過去了。
“霍晟，出來……”南麒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他怎麼找來的？”斯紹庭有些奇怪。
霍晟剛走出去，只見南麒猛地撲過來，一拳頭砸向了他。
“退開。”門口的保鏢們見狀，立刻出手，摁住了南麒。
“你這個混蛋，你是不是想毀了安安？”南麒的臉被摁在地上，沾了滿臉的沙土，他費力地轉過頭，衝着他怒吼。
“放開他……這是我和她的事。”霍晟抹了一把嘴角，擰眉看向掌心的血。
南麒還真敢用力氣！
“跟我去看安安！”南麒揮開摁着他的人，跳起來怒視着他。
“我再說一遍，這是我和她的事。還有，你應該離她遠一點。”霍晟冷冷地注視着他說道:“當好你的醫生。”
“你威脅我？”南麒出離了憤怒，指着他罵道:“安安從來就應該是我的，你怎麼得到她的，你心裡清楚！得到她不珍惜，她有了孩子，你還如此漠視！有罪的是你父親，是你們臭不可聞的霍家。她有什麼錯？她替你們隱瞞是維護你的感受……”
“她連這些都和你聊？”霍晟眸色沉了沉。
“怎麼樣？”南麒擡起下巴，冷笑道:“你不珍惜她，我會珍惜。不是要離婚嗎？拿去。”
他從車裡抓出離婚協議，丟給霍晟，“孩子我已經親手給她做掉了，我們今後會有自己的孩子。”
“怎麼，她聽你的了？”霍晟的笑容裡帶了一絲狠戾。顧念安總和南麒這麼親密，其實他是很介意的。一口一聲三哥，叫得太親絡了，行爲舉動也太親絡了。
“不是你要她拿掉的嗎？不是正合你意？霍晟聽着，現在是安安不要你！你怎麼傷她的，你自己心裡明白。”南麒臉龐扭曲，憤怒地質問道。
南麒上了車，揚長而去。
離婚協議是他模仿顧念安的筆跡籤的，他受不了顧念安居然會愛着霍晟這樣一個對她無情無義的男人，他受不了顧念安忍淚強笑的模樣……顧念安可以在他的呵護下過得更好。
顧念安剛打完針，準備下牀走動走動。
她必須在醫院裡躺一個星期，直到確定孩子完全穩定爲止。她什麼時候這樣躺過？每天爲了生活跟只小蜜蜂似的飛來飛去，從來不知疲倦。這樣躺着，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念安。”藍琅予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嗨，藍先生，小航航……”顧念安轉過頭，只見藍琅予拎着果籃，牽着女兒正微笑着看着她。
“我帶小航航來複查，聽說你在這裡住院。”藍琅予走過來，把果籃放到桌上，轉頭看她，溫和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顧念安微笑着說道。
“嗯，好好休養身體。”藍琅予帶着女兒在沙發上坐下，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環境，低聲說:“南麒挺優秀的，這醫院非常好。不像別的醫院，人走進去就感覺到很緊張壓抑。”
“三哥是很好。”顧念安輕輕點頭，過去給他倒水。
“不用了，我們坐一坐就走。”藍琅予和她聊了航航的病情，出去接電話。
“小舅媽，”小航航搖顧念安的手指，一臉天真地問她:“小舅舅是不是要娶那個梅嫣阿姨做我新的小舅媽？那你呢？你要和誰結婚呢？是和我爸爸嗎？”
“航航！”藍琅予立刻走進來，制止住了小航航。
“我聽大奶奶六奶奶他們都這樣說啊，說小舅媽被趕出來了，很慘的。小baby也不讓生哦！小baby就會不停地哭……”小航航歪着小腦袋，脆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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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亂說話！”藍琅予擰擰眉，責備了小航航兩句，轉頭對顧念安說道:“女人的八卦不要當真，她們每天除了扯閒話，沒別的事好做了。”
“哦。”顧念安勉強笑笑。
氣氛有點尷尬，藍琅予話鋒一轉，低聲問她:“想不想繼續學業？愛丁堡大學秋季研究生考試，要不要試試？”
“我可以嗎？我這邊考試都沒有過。”顧念安隨口敷衍。
“這邊補考，我隨時可以幫你安排。那邊的入學考試，我也能替你聯絡。以你的綜合素質來說，絕對沒有問題。就看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藍琅予沉吟了一會，緩聲說道。
“我要和霍晟商量一下。”顧念安沉默了幾秒，擡頭看他。
“可以，你們是應該好好談談。”藍琅予點頭。
“你和航航媽媽，鬧過矛盾嗎？會吵架嗎？”顧念安問他。
“不，我們不鬧矛盾，夫妻是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理解的，有事要溝通。而且她是女人，爲我生了孩子，我當然要更讓着她。我愛她。”藍琅予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彷彿妻子還活着。
顧念安被他的話弄得傷心極了。霍晟怎麼就不能像藍琅予一樣呢？她鼻子一酸，轉開了頭。
“霍晟就是性子冷傲了點，還是對你挺好的，慢慢來。畢竟除了梅嫣，你是他的第二次戀愛。而且對老人孝順的男人，還是很不錯的。霍晟和老太太感情非常好，什麼事都肯爲老太太去做，我相信，就算讓他把心臟移植給老太太，他也絕對會立刻剖出自己的心臟。他也是因爲老太太的事太過傷心，所以對你的態度有點強硬。”藍琅予繼續說道。
這是他的第二次戀愛，也是顧念安的第二次戀愛，還是很不順利。難道她和霍晟都是戀愛白癡，不知道怎麼把愛情經營得一帆風順？
顧念安最近心裡頭堆積了太多的委屈，此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扶了扶額頭，低聲說:“我想休息了。”
“好，你若想考試，給我電話。”藍琅予拉着航航站起來。
“小舅媽，再見。”小航航朝她揮了揮手，乖乖地跟着藍琅予往外走。
顧念安愛霍晟的信心，被藍琅予的話重創了。她忍不住地懷疑，霍晟對她的感情真的是愛情嗎？霍晟到底是因爲喜歡而和她在一起，還是因爲想滿足奶奶的心願才和她在一起？
“南院長你怎麼了？”護士驚訝的聲音傳了進來。
顧念安扭頭看門口，南麒臉上貼着砂布，正邁步進來。
“你怎麼了？”顧念安眉頭緊蹙，心砰砰地亂跳……她猜得到，肯定是霍晟動手了！
“沒事，下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南麒捂了捂臉，勉強笑了笑。
顧念安知道他去找霍晟的事，霍晟不來，還打他？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走到牀邊躺下。
很多時候，越驕傲的人，愛情越不順。他們拼命地維持着自尊和驕傲，怕丟掉底限後傷得遍體鱗傷。但愛情是最不需要自尊的怪物，往往就在你不肯低頭的一瞬間，把你推向另一半深淵。
其實，他們是相愛的。可惜，霍晟太驕傲了，顧念安現在失望了。回想一下，他當初就說了不要孩子，一直是她一廂情願！
呸，你不要，我要！她恨恨地抓了抓拳，縮進了被子裡，只留一頭烏篷篷的頭髮給南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