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嫣換了個病房。
剛注射完鎮定劑,身上還縛着藍色的綁帶,長髮一團糟地堆在枕頭上,一隻手從縛帶裡掙脫出來了,緊緊地抓着霍晟的手,貼在她的臉頰邊。
霍晟坐在病牀邊,入神地看着她,神情複雜。
顧念安看到他這個表情的時候,心咯噔一沉,猜忌的情緒像水草一般瘋長,密密匝匝地纏到她的心臟上,讓她透不過氣。
“霍晟。”
藍琅予輕輕敲門,驚動了霍晟。他飛快轉頭,視線迎上顧念安。
“她受傷了?嚴重嗎?”顧念安匆匆鎮定,勉強笑了笑。
“梅萊打傷了她的頭。”霍晟抽了一下手指,沒能抽動。他濃眉微微皺了皺,輕輕的扳住了梅嫣的手腕。但梅嫣立刻就不安地嗚咽起來,用力轉頭,把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掌心裡。
“梅萊真不是個東西,沒想到剛剛送回去,就把她打傷了!”顧念安憤慨地說道。
“送出國吧,這樣也不是辦法。你難道要一輩子照顧她?”藍琅予走過來,彎下腰看了看梅嫣頭上的傷口,有些擔憂地看向霍晟,“我估計這樣子是不會好了,精神分裂原本就不容易治癒,隨時有復發的可能性。你得考慮到念安和盼盼的安全。”
霍晟幽深的眸光掠過他,淡然說道:“我有安排。”
“什麼安排?”顧念安立刻追問道。
她沒辦法大度到看着他的手被別的女人枕在臉下,沒辦法大度到眼睜睜看着他對別的女人溫柔有加!
就算是對一個瘋掉的女人,也不行。那她也會瘋的。在讓別人瘋狂和在讓自己瘋狂之中,她選擇讓別人去瘋!
“回去再談。”霍晟又往後抽手,另一隻手捧着梅嫣的頭,想把她的頭挪開一點。
但梅嫣根本不放,大量的鎮定劑讓她處於深眠之中。但她的深眠看上去並不美好,裡面一定有妖魔在作崇,所以她還在發抖,眼淚大顆地往下淌,淌了霍晟滿掌。
“小壞……你不要小安了嗎?”她囈語着,一口咬到了霍晟的大拇指上,然後用嘴巴銜着,越喘越急……再由急到緩,安靜了一些……
似乎,霍晟的手指不是手指,是她的藥。
霍晟到底是多少女人的解藥啊?顧念安吃了他這味解藥,人就精神煥發,感覺世界真美好。看來梅嫣也是,她得有霍晟才活得下去!
顧念安不忍心看下去了。她感覺自己跑過來純粹是自作孽,找罪受。她很想心狠,卻心狠不起來,她看不得別人受罪。梅嫣無辜,可恨的是殘害梅嫣的人。
“我先回去了……你今晚不會回了吧?”顧念安小聲問道。
“看情況。”霍晟的拉住她的手,想說什麼安慰一下顧念安。
顧念安看着他那隻被梅嫣緊壓住的手,像觸電一樣,把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後。
“你陪她好了,我們走吧。”顧念安轉頭看藍琅予,面無表情地說道。
生存能力能變強大,對風雨的承受力也能變強大,唯一永遠強大不了的是在愛情面前的忍耐力。愛情裡面你是開心、是愉悅、是悲傷、是難受,那統統都是裝不出來的,這是人類唯一不可能僞裝的情感。你能裝友好、裝孝順、裝大度……愛情真的裝不了。
所以,顧念安在看霍晟對另一個女人照顧有加的時候,心情非常糟糕。她不止一次想像過,若梅嫣好了,霍晟是不是還要和她做朋友?若不好,他是不是要一輩子帶着兩個女人過生活?這麼柔弱的梅嫣,在主動抱他、親吻他的時候,他會不會有一天抗拒不了,接受了、享受了?
聶新端着水盆匆匆過來,見顧念安和藍琅予要走,連忙說道:“讓晟少一起回去吧,我在這裡就行了。”
“他走得了嗎?”顧念安淡淡地反問,不等聶新出聲,已經大步往電梯走去。
“沒事,我送她回去。”藍琅予朝聶新點了點頭。
“藍總,謝了。”聶新站在門口,大聲說道。
霍晟還是沒能抽出手,梅嫣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樣,把他的手抓得死死的,只要他動一下,她就用更大的力氣,不肯讓他後退半分。
“念安看上去很不高興。”聶新把熱水盆放下,擰乾毛巾,給梅嫣擦臉上的汗。
霍晟沉默了會兒,低聲說:“梅嫣知道很多內情,所以會有人不希望她好。梅嫣在我身邊一天,那個人的每一天都會寢食難安。你以前說,相信梅嫣只是一時大意被人拐賣擄走,現在還信嗎?”
“但追查四年,最早的人販子也找着了,確實沒有線索啊。”聶新小聲說道。
“現在不是有了?”霍晟拿起枕邊的棕色藥瓶,沉聲道:“這些都是市面上難買的藥物,追蹤這些藥物的來源,就能找到操縱梅萊的人。”
“如果這些藥是從國外拿來呢?”聶新問。
“看我們的戲怎麼演。他最擅長的手段,就是把別人推出來,而他躲在幕後。”霍晟烏沉沉的眸子裡寒光一閃。
清冷的月光從窗子透進來,落到他的腳尖前,他動動腳尖,踩住那點薄涼的光,冷銳地說道:“他這四年都沒有動作,是在做別的安排。這四年,我們鼎市最大的變化就是多了一家sky酒店。沒有人能藏住一輩子,他想出頭,就一定會動作越來越大。sky酒店和他有關係,去查sky每一筆錢的來龍去脈。”
“這人會是家裡的嗎?”聶新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
——
顧念安一直悶悶不樂。
藍琅予轉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爲了梅嫣的事不高興?她是病人,別放在心上。”
“正因爲是病人,所以你不能恨,不能嫉妒,不能不包容。就算你親眼看到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你也得大度一點,告訴自己說……她是病人,你是正常人。你一個正常人怎麼能和病人計較?我去……我纔不想聖人。”顧念安糾結地說道。
藍琅予笑了會兒,看向路邊的一個小餛飩攤,“陪我吃點東西吧,我胃有點難受了。”
“你有胃病啊?”顧念安問道。
“哦……這幾天酒喝得有點多,年底了,應酬多。公司不好做。”藍琅予挑了挑眉,把車靠邊。
顧念安沒好意思拒絕,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能把人家轟走嗎?她揉了揉空空的胃,想到晚上也只和同事們吃了個盒飯,不像霍晟了他們是吃了飯過來看演出的,也有點兒犯饞了。
路邊的小攤支着紅藍的帳篷,小窗子裡冒出白騰騰的熱汽,有點兒像韓劇裡看到的那種路邊小店。
“這裡的餛飩很好吃,我和航航媽談戀愛的時候,常和她來吃。”藍琅予替她打開車門,腰探進來,替她拉開安全帶。
“你一直在思念她呢。”顧念安感嘆道。
“是啊……忘不了的。”藍琅予眸色沉了沉,小聲說:“而且航航越來越像她媽媽了,每次看到她,就想到以前,更忘不了了。”
“你太癡情了。”顧念安忍不住地羨慕。這纔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吧?
“霍晟也挺重感情的。”藍琅予笑着說道。
“也不知道是對誰重感情。”顧念安撇嘴。
“哈……”藍琅予彎腰鑽進帳篷小小的門,替她拖開竹椅,用手帕擦了幾下,才叫她過來坐下。
“你太細心了,我又想給你找個好老婆了。你覺得我們公司的芸琳怎麼樣?她又溫柔又漂亮,家境也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顧念安打起精神,想給他做個媒。
“別……哪個漂亮年輕的女孩子願意當後媽?她願意當,我還得問航航喜不喜歡。”藍琅予坐下,點了兩份餛飩。
老闆給二人下了滿滿的兩大碗過來,上面蓋了香噴噴的牛肉。
“喜歡吃牛肉嗎?給你。這是老闆娘自己做的醬牛肉。”藍琅予把自己碗裡的夾給顧念安,笑吟吟地說道。
“把我當你太太了?”顧念安好笑地說道。
“其實我不吃牛肉。”藍琅予哈哈地笑。
顧念安聳聳肩,小聲說:“霍晟可不吃這種小攤,沒想到你會常在這種地方吃飯。”
“霍晟出生那麼好,也沒機會吃這些。”藍琅予平靜地說道:“我父母都是普通的職工,我六歲就會包餃子了。”
“我也是,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完全憑自己有了今天。”顧念安笑着說道。
“我是憑我太太。若不是娶我太太,我還得再奮鬥三十年。”藍琅予看了看她,低聲說道。
“你真坦白。”顧念安咬着餛飩,意外地看着他。
“這是事實,遇上她是我的福氣。”藍琅予笑笑,挽起袖子,端直大碗,大口地往嘴裡塞餛飩。
顧念安的家境不算貧寒,她只是有了個壞後媽。所以藍琅予爲了航航不再娶妻的事,讓她很欽佩。她上半月看過一個街拍視頻,受訪者分男女,問同一個問題,離婚後,你要房子還是要孩子……男人全部要房子,說房子很貴,孩子可以再生。而女人,全部要孩子,因爲孩子是她們的心頭肉。
當時顧念安很惆悵,覺得男人都是那樣的臭德性,沒想到還有個藍琅予,像股清流矗立在富人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