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佛無心的挽留,馮蓁蓁的腳步自然而然立馬頓住。她又轉身回頭,注視着病牀上的佛無心,但是不知道再說什麼。
佛無心也似乎已經奄奄一息了,說話越來越沒有氣力,聲音越來越虛弱輕細。
“蓁蓁,我的女兒……”佛無心又說,喊着馮蓁蓁。
馮蓁蓁更加清晰的聽到了他的這六個字,又跨到牀邊,弓身輕俯在牀上,握住他的一隻手,連聲迴應,“我在,我在!”
現在的她,恐慌着恐慌着,不知不覺間,卻又鎮定下來了。同時她的心底也明白了,之前佛無心表現出來良好精神狀態,那是迴光返照。佛無心已經不行了,即將離開人世了。所以,她的眼珠子也開始被一層薄霧籠罩,視線微微模糊。
看到馮蓁蓁在哭,眼淚即將掉下來,佛無心又強顏歡笑。哪怕他說話甚是艱難,依然反過來安慰馮蓁蓁,說:“別哭,孩子,別哭……我的一生,並沒有什麼遺憾……我死了,也死也無憾……你是老天送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所以我只想看到你笑,只想你每一天都笑……”
此時此刻,馮蓁蓁怎麼都笑不出來,反而越哭越傷心,越哭越悲痛。她握着佛無心的手,也很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手越來越冰涼。
“不,不,你不會死的,我也不允許你死……爸,現在你是我最親的人,我還想跟你出國,還想跟你住在一起好好孝順你……”馮蓁蓁又趕緊對他說,說完還搖了下頭。因爲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佛無心會死。那樣的話她就失去了他,永遠失去了他。然後,從前她的那些打算,也跟着化成了不切實際的泡沫,以後她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雖然佛無心的身體上泛着無數種疼痛,可是他的神志仍舊極好。剛纔馮蓁蓁對他的稱呼,他很是清晰的聽見了耳子裡。
因爲馮蓁蓁的這一句稱呼,他甚至暫且忘記了那全部的疼痛。
“蓁蓁,你叫我什麼?剛纔你叫我什麼?”他也鎮定下來,有些激動的詢問馮蓁蓁。馮蓁蓁肯叫他爸爸了,這一回,他真的死而無憾了。
原本馮蓁蓁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一聲“爸”純屬脫口而出。現在佛無心特意詢問,她當然也就意識到了,那對瀲灩而渾濁的眼眸瞠得又大又圓。
“我……我……”她又盯着佛無心,但是也變得吞吞吐吐,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麼。
如此,佛無心還是長嘆一口氣,面帶微笑,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松樹千年朽,槿花一日歇。畢竟共虛空,何須誇歲月。
閉上眼睛後的佛無心,表情那麼輕鬆,神色那麼安詳,所以一時間,馮蓁蓁又沒有反應過來。
“步伯伯,步伯伯……”見佛無心不再說話,也沒有再動,她又喊着他。
可是,佛無心依然沒有動,也沒有應她。
這下子,她自然變得焦急起來,心臟還重重往下一墜,感覺很是不祥。
她更換一個稱呼,一面輕輕搖晃着佛無心的身體、一面聲音嘶啞連續喊着:“爸,爸爸,爸爸……”
然而,佛無心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因爲他“睡”過去了,永遠的“睡”過去了,再也不會醒來。
當馮蓁蓁明白之後,她整個人也變得呆板了、變得僵木了。她兩眼空洞無光,不知道在望着何處,嘴邊神神叨叨。好似她的魂魄已經追隨佛無心一起走了,她已經成了一具軀殼,活着沒有任何意義的軀殼。
發現佛無心離開了,幾個醫務人員也匆匆跑進病房裡……
離開佛無心的病房後,段清緣一面在走廊上走、一面急着給詹逸打電話。馮蓁蓁不讓他留在這裡,正好他也累得不行,想回去休息。只是回去的話,他依然不放心馮蓁蓁一個人待在這裡。白小青是馮蓁蓁玩得最好的朋友,所以他讓詹逸聯繫白小青,請白小青過來幫忙陪着馮蓁蓁。
今天白小青要上班。可是,在接到詹逸的電話後,她便果斷的翹了班,來到了市人民醫院。
而這時候,市人民醫院,佛無心病房裡的景象,惹得她特別肅靜,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躺在病牀上的佛無心,頭上已經蓋了白布。馮蓁蓁呆呆傻傻的坐在牀邊,連她進來好久了都沒有發現。
佛無心已經死了。
過了好久後,白小青又轉身來到走廊上,撥通了詹逸的電話。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詹逸,然後詹逸了告訴段清緣。所以下午兩點多鐘時,段清緣又趕來了醫院這裡。
段清緣完全沒有想到,他在這裡時一切都好。他剛一走開,佛無心便去了。所以他也很是擔心馮蓁蓁,擔心她會情緒不好、會過度傷心。
來到醫院裡時,他也證實了,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現在馮蓁蓁的精神狀態很差,甚至可以說差到了極點。她一直一動不動,就一個勁坐在那裡無聲的哭泣。
佛無心的遺體尚未完全冷卻、尚且無人觸動,馮蓁蓁便依然坐在那裡守着。
跨進病房後,段清緣走到馮蓁蓁的身邊,蹲下身來,很是輕聲跟她說話,“蓁蓁,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你先回去休息吧,他的後事交給我。”
段清緣不讓馮蓁蓁待在這裡哭泣。傳言,剛死之人靈魂尚未徹底離開軀體,而靈魂沒有記憶,他們找不到親人。如果這時候,親人的眼淚正好滴到他們身上,他們的遺體就會將其吸收。然後他們的靈魂也會跟隨眼淚的氣味去尋找親人,甚至緊纏着親人不肯離去。
馮蓁蓁不懂那些,搖搖頭不搭理段清緣,不肯起身。就算她懂,她也不情願起身。
段清緣倍覺無奈,最後打橫將馮蓁蓁抱起,直接抱她離開。因爲實在是心力交瘁了,所以馮蓁蓁也沒有再拒絕被他抱出來。
當段清緣抱着她,走出醫院大門後,她的腦袋又在不知不覺間靠向段清緣的肩膀。
段清緣想把馮蓁蓁抱進自己車裡,然後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