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一路,起初兩人都沒說話。容寒聲駕車目光平淡的看着前方的路況,葉朵朵則靠在座椅上,稍稍側着身看着右邊車窗。
車速不緩不快,路邊樹木的樹影一一在眼前閃過,葉朵朵的思緒也像這樹影一般,閃過了一幕接着一幕。
嚴格來說,她的記憶中屬於葉明遠的片段很多。年歲很小的時候歡樂的記憶很多。那時候的葉明遠對媽媽來算不得一個好丈夫,但對她來說算得上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給她的笑臉很多,給她講故事,帶她去公園坐過山車,冬天的時候還跟她一起在院子裡堆雪人。
那時候,父親就是父親。是小小的她可以依靠的那個人。
一直到後來……葉朵朵記得清楚。葉明遠的改變是從母親死後,從樑芬進門後開始的。
從那個時候起,葉明遠就不再給她講故事,不再陪她出去玩,更沒有什麼耐心跟她一起堆雪人了。
他的眼中,除了她之外更多的是那對母女的影子。
這樣的改變在日積月累之後,就漸漸的演變成了對她的不耐煩。
因爲不耐煩,他甚至在當年負氣離家之後的六七年都沒有找過她。那時候,她就知道,在父親的心裡,她這個女兒已經可有可無了。
對此,她表面上總是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爲此賭氣一直在外呆了六七年故意不跟家裡聯繫。
可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她和全天下的所有孩子一樣,內心裡渴望得到來自父親的關注。
而這種渴望,從離家到歸來始終就沒有消散過。
一直到……母親的死因浮出水面,這種渴望才徹底被掐斷。
渴望沒了,恨意瀰漫心頭。
恨,也不只是恨,還有許多葉朵朵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這些情緒夾雜在一起,讓她的心情在面對葉明遠的時候始終是極其的沉重。
就算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的復仇計劃已經接近尾聲,看到已在崩潰邊緣的葉明遠,她也是並無半點喜悅,心裡的沉重反倒更濃了。
靠在座椅上,身體微微傾向車門,臉漸漸的貼在了冰冷的車窗上。
涼意透過皮膚滲透進了心裡,又從心裡發散到出來,讓她覺得渾身都冷。
她擡起雙臂抱住自己的時候,容寒聲也側臉看向了她。
“朵朵……”他喊了一聲,目光微微凝重,“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葉朵朵目色一凝,回神看了容寒聲一眼,皺起了眉頭:“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容寒聲一笑,“你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還不知道,我不是傻子也是瞎子。”
“哪有。”
葉朵朵嘟囔一聲,稍稍坐正一點,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我明明很正常。”
“自我感覺良好。”
容寒聲笑道,話說完,他的笑容才微微斂起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插手明遠公司的事情。如果你父親運氣好,賣掉這些不動產,想要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
葉朵朵張了張嘴,本能的想要否認自己有這種想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改口成:
“寒聲,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原則?”
“沒有。”
容寒聲回的乾脆,目光轉暖後又道:“人之常情。沒人願意親手把自己的父親弄到一無所有的地步。朵朵,別想太多。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有任何意見。”
他無條件的理解和包容讓葉朵朵心中感動。
事實上,容寒聲剛剛說出來的話正是葉朵朵心中所想。
葉明遠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願意再下手對他做任何事。再怎麼恨,她都不想親手逼死葉明遠。
她接受不了那樣的結果。所以在容寒聲沒有主動開口之前她就猶豫着想跟他提,讓他在商場上放明遠一馬,不要再像之前一樣堵截明遠所有的活路。
沒想到的是,容寒聲對她足夠了解,沒等她說什麼,他自己先開了口。
他真的很善解人意!
葉朵朵看着容寒聲,目光溫柔繾綣。容寒聲先是回頭看了看前方路況,過了一會回過頭見葉朵朵還在看他,他又想起什麼似的接着又道:
“還有你們家的房子,我回去找人打聽一下是誰買了。我會把它拿回來。這畢竟也是你媽媽一手置下的,你也在裡面生活了那麼多年,丟了可惜。”
容寒聲這一番話讓葉朵朵張着小嘴愣怔半天。
盯着某人溫暖的俊顏,沉默了好一會,她才搖了搖頭,笑道:“你不覺得累嗎?爲我花錢買了房子,還要費心的幫我找理由安慰我。”
被她一言挑破,容寒聲楞了一下,旋即笑笑:“不覺得。能看你笑就好。”
“……”
葉朵朵被他這話噎了一下,半天才皺眉憋出一句來:“能不能別這麼肉麻?”
“沒有肉麻,真話。”
容寒聲臉上的笑突然斂去,化爲嚴肅認真的表情。
他的目光,灼灼如陽,散着暖意。
葉朵朵心尖微微一顫,神色稍稍一滯,隨後笑了笑,擡手覆在了容寒聲那隻握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上。
掌心暖意傳遞過去,容寒聲擡起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好了,別多想。你父親的事情到此爲止,剩下來的交給我。”
五指收緊,他微微用力捏了捏。
兩人的手就這麼交握了一會,葉朵朵纔將手抽了回來,輕聲道:“好了,專心開車。”
後半程,兩人都沒再說什麼。
開了四十多分鐘後,他們到了樑芬所在的警察局。
這個時候樑芬已經做好了筆錄被關在了關押室內。警方這時候其實也很爲難,襲擊人的人被抓了,受傷的卻沒到,做不了筆錄,後面的事情也辦不了正不知道拿樑芬怎麼辦纔好。
見容寒聲和葉朵朵到了,警察也鬆了一口氣。
容寒聲出面交涉之後,他和葉朵朵被獲准進了關押室。
不到十平米的關押室內,只有一張單人硬板牀。樑芬現在就坐在那張只有一張薄毯的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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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葉朵朵進來,樑芬也沒站起,她只是擡眼冷冰冰的看了看葉朵朵,彷彿進來的這個是跟她毫無關聯的一個陌生人。
一直到葉朵朵和容寒聲並肩走近,她才自嘲的冷笑了一聲:
“你來幹什麼?看我死了沒有?”
她依舊沒站起,目光卻從葉朵朵的臉上挪到了她的手腕上。
這時候,葉朵朵已經穿了外套,長袖將手腕上的紗布遮了一半。
“呵……”
樑芬含義不明的冷笑了一聲,目光擡起又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問道:“說吧,你來幹什麼?把我送到這裡來,難道現在又良心發現打算放我出去?”
她沒有撲過來拼命,也沒有畫風突變的求饒,安靜的讓人吃驚。
葉朵朵身姿筆直的站在她的面前,聽她說完便涼涼的開口:“你想多了,你應該知道我對你沒那麼好的心。”
“哼……”樑芬又是一聲冷笑,“那你來幹什麼?我又沒把你殺了,你還能判我死刑?”
“那沒有不可能的。”
沒等葉朵朵說話,容寒聲搶先 回了一句。
樑芬聞言擡眼看了看他冷峻的臉,臉上依舊浮出冷笑:“也對。你容寒聲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所以,你們今天算來給我送行?”
她的目光又挪向了葉朵朵。語氣跟剛纔一樣沒有什麼激動,也沒有什麼畏懼,只充滿了譏諷。
說實話,樑芬現在的樣子讓葉朵朵很不理解。
她就好像已經接受了現在的局面,或者說她已經接受了將來會到來的局面。
她竟然不怕死?
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可是爲什麼呢?難道就因爲葉傾顏瘋了?她覺得生活無望了?
好像很合理,但深想之下,又覺得這個理由缺了點什麼。
葉朵朵心中疑惑,沉默的想了一會卻沒想出個名堂來。
心念一閃,她又從容寒聲的手裡拿過了那個寶藍色的首飾盒。
她拿着盒子對樑芬搖了搖,“你想知道你的女兒爲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被那抹深藍刺激了一下,樑芬那雙有些渾濁的瞳仁猛然一縮。
這個時候,她才騰地站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葉朵朵,你……你到底什麼意思?”
樑芬顯得很急,也很激動,站起來就衝過來,手指着葉朵朵,隨後又去抓她手裡的項鍊盒子。
這一次,葉朵朵沒有躲避她的手。
當樑芬的手碰到那隻盒子的時候,她鬆了手。
盒子落進樑芬手裡,樑芬低頭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子。
那條閃着溫潤熒光的項鍊呈現在眼前。她立即眼眸一縮。
葉朵朵看着她,見她指尖碰到那串項鍊的時候,纔開口道:
“仔細看看這珠子裡面。看清楚了你就知道葉傾顏爲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樑芬的身體彷彿抖了一下。張大眼瞪着葉朵朵看了好一會,她才指尖顫抖的捏起那串項鍊仔仔細細的瞧着。
幾乎將每一粒圓潤光澤的珍珠都細看過一遍之後,她才擡起臉滿目陰狠的厲聲道:“你到底在項鍊上動了什麼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