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海城夜風呢喃,申璇和一家人用過晚飯,傭人便很快把大廳收拾了出來,一家人坐在一起,開起了茶話會。
熱鬧也算得上是熱鬧了,家裡只要沒去外地的,全都在。
只不過白天都已經親熱完了,晚飯之後,大家都開始正常起來,四個哥哥和六弟也不拴着申璇亂打亂鬧了。
話題從一初起的輕鬆慢慢的變得有些沉。
這一切都是因爲申凱提出了讓申璇離婚回海城的事。
當即被老爺子打斷,不準!
申凱愣了一下,不準?
明明他去海城的時候,爺爺還說過,如果小五想要自由,申家是會盡力的。
可現在,卻說不準?
申璇抓了抓耳腮,挽着母親的手臂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說話,不爭辯,也不表示憤怒,只是看着申凱得意的飛了飛眉。
“爺爺,這變卦也太快了些吧?我週五去g城的時候,您頭天晚上怎麼跟我說的?”申凱說話的內容從字面上看起來卻有不滿,可他偏偏用一種輕佻的口吻說出來,讓聽的人便不會有一種不舒服的忤逆感。
老爺子淡然的瞟了申凱一眼,“小五回來,也沒有說過婆傢什麼不好,你一個當哥哥的,怎麼能盼着妹妹離婚?”
申凱不滿道,“那是小五懂事了,她不說而已,我看那一家子對她好不到哪裡。您看看小五現在這身板,都瘦成什麼樣了?”
申家老二說,“那小五要長成一百八十斤,你又得愁了。”
申凱剛要揮一拳過去,老爺子也道,“就是,非要讓小五長成大胖子嗎?”
“咦?我發覺您老今天有些不對勁啊,這是怎麼一回事?敢情您老今天是想跟孫子鬥個嘴?”
老爺子哼了一聲,“鬥什麼嘴?做人媳婦哪有那麼好做的?問問你媽媽,在申家做媳婦有沒有受過委屈?嫁到哪家去也是一樣,婆家自然是不比孃家的,這有什麼好說的?”
申璇聳了聳肩,偏頭望了一眼母親,只見母親是毫不計較的笑了笑。
申凱吐了口氣,看着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樣子,也算可愛,“是是是,您老這臉給翻得我都不認識了,思念孫女心切的時候,什麼也不顧了,這時候人一回來,您就想着馬上把人給送回去是吧?您也不看看那裴家是怎麼做人的,那裴錦程現在好手好腳的,小五回來,他也不跟着一起來,有他這麼做人女婿的嗎?不來就不來,誰稀罕他來?”
老爺子當即一句話給抵了回去,“你要是被人一瓶子甩成了植物人,還把人給娶了,醒了之後沒幾個月你就跟人家去拜訪女方長輩去?你心胸這麼寬廣,當年歐陽家弄成那樣,你怎麼不去幫一把手?”
申凱噗哧一笑,聲音卻依然不放下來,“喂喂喂,老頭子,不好這樣翻舊帳啊。”
“舊帳不拿來翻幹什麼?還有,別說錦程被小五打成了植物人,當年你高中那個同學給你寫情書的,就因爲人長得抱歉點,把情書貼到布告欄說喜歡你了,你覺得丟了臉,當時怎麼報復人家的?害得人家轉校!你二伯在你十四歲那年因爲你這混帳打羣架,揍了你一頓,你五年沒去過他家裡吧?你一個小肚雞腸,錙銖必較的人,就不要在我面前說誰誰誰又不會做人了。少在我面前扯犢子,把自己的心胸放寬了,再去說別人的心胸。”
申凱一邊笑,一邊拿手指着看着衆人,“羅羅羅,這能一樣嗎?這不是一回事。”
衆人只是悶笑,絕不搭腔,堅決孤立申凱,申凱捶胸頓足都沒有用。
老爺子看了一眼申璇,道,“小五,別聽你哥的,他就是個混帳!”
申凱站起來,手往腰上一叉,看着老爺子,哭笑不得,“敢情這壞人都是我一個做?你們都成了好人了,喲,我怎麼沒算到這麼一出,讓我去試探小五,小五現在不想離婚,你們這一窩蜂的支持她不離,最後全成了我一個人的不是,喂,老爺子,您要當老狐狸也別算計我啊?我到底還是您的親孫子,不信咱們去驗個dna是吧?你這樣陷我於不義,就不怕跟我來個反目成仇啊?”
“仇啊,我還怕你啊。”
申老三道,“凱子,趕緊的仇,和申家脫離關係。”
申家老四也道,“爺爺,凱哥那份給我就行了。”
老六說,“凱哥那份平均分。”
“哈哈”,笑聲四起。
人人都在笑,申凱面上掛笑,心上已經冷了幾分。
他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對,嘴上是那麼說,爺爺想做好人,可爺爺絕計不是這樣的人,可又是什麼原因導致了老爺子臨時改變主意?
老爺子最捨不得就是這麼一個獨孫女,恨不得送幾個孫子出去,換一個孫女回來,用老爺子的話說,一屋子男娃,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小五不離婚,就意味着以後都必須要在g城,不能天天相見,只能偶爾回來,老爺子怎麼捨得放棄這樣的機會?
夜色似水,被風吹起的漣漪。
申璇在自己曾經的閨房裡休息,洗了澡,吹着涼涼的空調,翻來翻去的找不到合適的睡姿,她在想,裴錦程在幹什麼?
快十點了,他這個人向來加班不會太晚,如果沒有重要的應酬,這時候應該已經健好身回梧桐苑了。
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輸入了多次,都在撥出去的最後一剎那摁掉。
辛甜說,想裴錦程的時候,不要打給他,要打給她。
如果她打給辛甜,是不是就意味告訴辛甜,自己想裴錦程了?
其實她不是個喜歡和別人分享心事的女人,以前就是這樣,可辛甜這女人,總是憋不住的就自己把心事倒了出去。
電話撥出去,音樂想了很久,申璇皺了一下眉,辛甜沒有帶手機嗎?
好一陣,對方接了起了起來,溫柔甜糯的聲音,“喂,親愛的。”
申璇笑了笑,“小心肝,我想你了。”
辛甜“嘁”了一聲,“哈哈,你是想你們家大少爺了吧。”
“哪裡,我就是想你了而已。”
“別矯情了,我最討厭你在我面前矯情,想就想唄,他是你丈夫,你想他天經地義。”
申璇拿着電話盤腿坐在船上,看了看門口,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嘿嘿,有那麼一點點。”
“怎麼想的啊?”
“沒怎麼想,就想知道他在幹什麼。”
辛甜說,“他沒幹什麼,就是在工作,然後跟白家的人商量讓白珊進門的事。”
申璇心裡一跳,“啊?”白珊進門?他今天沒和她說啊。
“你不知道嗎?白珊就要住進裴家了,今天好多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誰放的消息出來,反正我們這個圈子的人,都在議論要給裴家大少爺包多大的紅包。這事情怕是就定了,不過你現在也別急,急也不急來,他要娶始終要娶,真到了要離婚那一步,再說。”
申璇心裡澀得疼了一下,白珊要進門了,她原本以爲還有段時間,可她前腳才離開,後腳白珊就進門,這感覺太讓人堵了,半天說不出話了,輕輕的“哦。”了一聲。
“難過了?”
申璇情緒低了下來,“我說不難過,你信嗎?”
“不信,你家裡人知道嗎?”
“不知道。”
辛甜輕嘆,“海城和g城的文化差異還是大的,暫時別說了,興許有可以解決的方法,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是個好消息。”
申璇覺得什麼好消息都不是好消息了,好消息三個字也讓她高興不起來,頹聲道,“你說。”
“你們海邊那塊地,有着落了。”
看來的確是個好消息,申璇再次覺得自己是個低俗的女人,真是反悔得快,“這麼快?”
“呵,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嗎?”
“在哪裡?”
“軍區。”
“不是吧?你去幫我跑那件事了?不怕老頭子罵你啊?”
辛甜的聲音在笑,“本來是這樣想的,你也知道的,那老頭子看不慣我,除了罵我也沒別的樂趣,我也沒抱着一定能成的把握,可是有人替我先跑了,這陣我剛從院裡出來。”
申璇疑惑得很,這事情很難弄,若是好弄,她也沒必要把自己惹下來的爛攤子扔下來扔給裴錦程,“是誰啊?”
“市委書記--林致遠,哈哈。”辛甜笑聲恣意,“親愛的,你們家大少爺可真是個人才啊。那老頭子左右是看我不順眼,效率還是林書記的效率高啊。”
申璇原本是想問問爲什麼想裴錦程的時候要打電話給辛甜,可這話題一扯,聊了將近半個小時也沒有聊到主題上去。
最後還是辛甜把話題給繞了回來,“我跟你說,你想裴錦程的時候,不要給他打電話,你可以打給錦悅,裴錦瑞,老爺子,公婆,全家都打了,就別給他打。”
“爲什麼啊?”
“別問爲什麼,總之這樣做就行了,我還不信他一點也不在乎你,要我是他的話,你把我砸成了植物人,我一醒沒幾個月你就把我公司弄出一個上百億的洞來,我不弄死你算好的了。記得啊,別給他打電話。”
申璇掛了電話,便開始了苦熬。
裴錦程回到梧桐苑,又讓車子開往菊園,在去的路上,他就在想,這件事他賭對了沒有?
林致遠眼裡除了期望,還有一種東西,深刻得像刀子,是什麼?現在闔上眼睛,靜靜回想,想着那種眼神,狠辣絕決,帶着濃濃的恨意。
如果讓他見到喬然母子,這種恨意會帶去什麼?
利用喬然是一回事,但他並不想因爲這件事,對他們母子造成什麼傷害,那也未免太不公平。
林致遠的眼神還在裴錦程的腦海裡放着電影,他想過很多版本。
卻沒有一種可以對得上林致遠的眼神。
喬然看起來是個安寧靜和的女人,不像是那種招了是非的。
多年前一場大火,燒死了沈悠然,重生了喬然。
林致遠對那個孩子的信息是有期望的,可是說到要見喬然的時候,卻有恨意。
男人其實很多都是絕情的動物,是什麼讓他對一個孩子有期望,卻對孩子的生母有恨?
喬然這麼多年隱姓埋名,孩子生了這麼重的病,無依無靠也不去找生父,獨自一個人承擔下來。從國外把喬然請回來,沒花多少心思,不過是提供好的待遇,而且也承諾給孩子好的待遇,她答應下來,說明也想減輕自己的生活負擔。
孩子的生父有這麼好的條件,她卻不利用這一資源,這實在是讓他想不通。
曾經的戀人,雖然戀愛的方式並不光彩,但好歹在一起過,一定要像這樣生死兩厭?
或許情愛本來就是這麼惹人困擾的東西?
也許這東西,他還不如白珊理解得透徹,又何必去剖析他人。
車子在菊園外停下來,裴錦程摁了鈴,傭人過來開門,恭敬的頜首,“大少爺來了。”
“嗯,喬小姐睡了嗎?”
“小寶睡了,喬小姐還沒,還在三樓書房研究食材。”
“那我自己上去。”
裴錦程上了主樓的三樓書房。
喬然戴着一副無邊框的低度數眼鏡,正一邊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資料,一邊在工作筆記上記錄。
裴錦程站在她身後,看她停頓下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的時候,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喬然一直都分外認真,竟沒有發現書房裡多了一個人,這時候裴錦程出現在身側,又拍了她,着實把她驚了一跳。
嚇得跳起來,反身過來雙手撐在桌面上,簡直是花容失色。
裴錦程笑了笑,“嚇到你了?”
喬然青絲披垂,本來就是溫柔恬淡的女子,再加一副眼鏡往鼻樑上一靠,更又添了幾分書卷氣息,“天哪,裴總。”
喬然不禁尷尬失笑,“你來了也不在外面喊我一下。”
“看你認真,沒忍心打擾。”
“有事嗎?”
“嗯,小事。”
“你說。”
裴錦程靠在桌邊,“小寶這兩天就要手術了,等這手術過後,也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明天g城是陰天,不會太熱,我包下了兒童遊樂園,讓小寶去玩一天。”
喬然大驚,“天哪!這怎麼行,我們現在的生活條件已經非常好了,菊園裡有非常多小孩子玩的設施,這樣會引起爭議的,太奢侈了。”
裴錦程大方笑道,“呵,不會引起什麼爭議,今天晚上各臺的新聞已經補充,兒童遊樂園明天臨時大型檢修,爲了孩子的安全,明天停業一天。所以這個理由合理合法,你不用擔心什麼引起社會輿-論爭議的事情發生,至於奢侈的問題的,你就當裴家錢多得沒處花好了,我是實在覺得小寶可愛,明天遊樂園沒有別的小孩,你可以放心的跟着他,不用擔心人多他跑丟了。”
喬然感覺到負擔很重,她已經很用力的想要好好工作來報答裴錦程的恩情,現在覺得越發的報答不完,可偏偏有些事,她還處於無法推脫的境地。“謝謝你,裴總。”
“叫我錦程就可以了,連爺爺都讓你稱呼他‘爺爺’不是嗎?”裴錦程的手撐在桌面上,凌空架着,更顯五指修長,“只是這幾年在裴家可要辛苦你了。”
喬然搖頭道,“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該做的。”
裴錦程本來要轉身,他又突然對林致遠和喬然的事莫名的有些好奇,這種好奇心是因爲他實在是太想抓住林致遠的弱點,於是便試探着問道,“你一個人帶個孩子也不容易,有沒有想過,再找一個?你現在還年輕。”
喬然安凝如水的眸子裡,浮光突然錯亂,激烈繁雜。她迅速側身重新坐下,好讓自己不跟裴錦程相對,伸手在筆記本的觸模板上點擊,然後開始在鍵盤上打字,應付着說道,“我感覺一個人挺好的,錦程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那明天我請ads過來給小寶做個身體檢查,明天中午再過來接你們。”
“謝謝你。”
“晚安。”
裴錦程是走回梧桐苑的,他一直拿着手機看,林致遠說,晚上會給他答覆,這個答覆至關重要。
雖然他安慰申璇,不過是一個百來億的工程,可是他不能讓這個項目打了水漂。
誰叫邱銘俊這個套子正好叫錦程控股給鑽了?
若是別的公司鑽了,死掉也就死掉了。
錦程控股損失了這個項目,死是不會死,可這樣的事絕對是屈辱的一巴掌,可以把錦程控股打得顏面盡失。
而且這不過是個起頭,若g城財富榜單要大洗盤,那麼很多想要弄垮裴家的勢利都會聯合起來對付裴家。牆倒衆人推的場景,他不想看到,更不想爺爺看到。
這是一場賭博,現在海邊那塊地已經傳了出去要做軍事訓練基地,若林致遠能幫到他,就是絕地反擊,會讓所以想要錦程控股倒黴的人刮目相看。
反之亦然。
還有什麼比派完了牌,衆人又只剩最後一張底牌的時候來得更緊張?
軍區開出一輛軍用吉普,開車的軍人脊背挺直如鋼。
後座坐着的兩人,年輕人是g城現任市委書記林致遠,另一位是南方軍區司令莫錫山,莫錫山一看就是那種身體素質很健康的老人,他聲音爽直剛正,中氣很足,“致遠啊,今天晚上你一來,我就知道你找我有事,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事關重大。。”
林致遠儒雅謙遜,聲音語氣裡都是可以讓人感知到的尊敬,“還是老首長眼光毒辣,致遠在您面前真是無所遁形啊。”
莫錫山伸手一指,指尖點了點,“你啊,有些事被你一講,茅塞頓開啊。當時這塊地劃下來的時候,我也沒想那麼多。”
“嗯,這塊地的商業價值的確是大,也的確是我跟錦程控股的總裁有些交情,不過交情歸交情,在老首長面前,我還是那句話,若不是因爲這個項目的確關係到g城的經濟發展,我是萬萬不可能來找您的。”
“致遠,你知道爲什麼你跟我一說,我就跟你出來要去看看那塊地嗎?”
林致遠搖了搖頭,謙虛道,“這個致遠還真是猜不透。”
莫錫山老者慧眼,眸光炯炯,“你這個人,有心計,有手腕,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在我面前不搞那些花花腸子,彎來彎去的東西,我這個人不喜歡人家用些心機來敷衍我。別的人來我這裡跑事,總是先大義凜然,你卻把自己跟裴錦程的私交首先給我交待清楚,這一點,我最欣賞!”
“這是不敢在老首長面前耍花花腸子嘛,其實我這人在外面有時候也挺繞的。”
莫錫山又是爽聲大笑,“哈哈!我知道,這肯定是實話!”
裴錦程拿着手機躺在二樓廳裡的沙發上。
時不時的看一眼時間。
躺着躺着又翻一個身,他記起來,申璇也睡過這裡,他也睡過。
他趕她到客廳裡睡,看慣不這家裡養着仙人球一樣的東西,連夜叫她收拾好,扔出梧桐苑去。
那次把她叫醒的時候,她得瑟縮在那裡,嘴裡碎碎念着,不想去坐牢,不要去坐牢,不是有意的。
坐牢這兩字對於她來說,到底是一個多大的陰影?
這家裡沒有他們的婚紗照,不知道他們這算什麼夫妻,他被她砸成了植物人,結婚註冊的時候他不知道,辦婚禮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她是和一尊尊蠟像完成的儀式。
那些婚紗照,也是和蠟像拍的。
他後來讓小英收拾扔了出去,那種感覺真討厭,就算蠟像再逼真,還不是隨時隨地的像他宣告他曾經是植物人!
吐了口氣,拿起手機再次看了看,林致遠的電話遲遲不來,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過去海城?或者說等林致遠送來了好消息,再跟她說,讓她不要再擔心海邊好塊地的事?
.......親們,這一章,六千字更新完畢,閱讀愉快,明天見,週五會有萬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