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瑤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身旁,不再多話,開始重新翻看手中的畫冊,屋內極靜,靜到指尖反動畫冊的聲音與清淺的呼吸聲都格外的清晰。語瑤的指尖輕輕的摩擦過畫面,黑色的鉛痕粘在白.皙的指尖,留下淺淺的痕跡。
語瑤呆呆的看着染了鉛痕的指尖,突然感覺到一道專注的目光,下意識的擡眸,正對上季如風那雙深邃的眼眸,或許是酒醉的關係,目光中帶着幾分迷離,幽深的幾乎要將人的魂魄吸進去一樣。
“你,你看着我做什麼?”語瑤吞吐的問道。
季如風淡雅一笑,笑的有些不明意味。“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陌生而已,瑤瑤,你還是當初那個陸語瑤嗎?”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還是我的瑤瑤嗎鉍?
語瑤動作遲緩的合起畫冊,將頭輕di在畫冊上,側着腦袋,默默的凝視着他,聲音很淡,淡的幾乎沒什麼情緒。“如風,我一直都沒有改變,變得是你,還有這個世界。”
她從來都沒有變過,甚至,她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只是,看不到他回頭。
“如風,這本畫冊,可以送給我嗎?”她溫聲問道南。
“這些對於你來說,還有意義嗎?”季如風淡哼了一聲,帶着幾分不屑的神情。
語瑤將畫冊摟緊,反問道,“那對於你來說,這些又是什麼?爲什麼畫這些畫,緬懷過去?”
季如風並沒有回答,而是半撐起身體,無聲的點燃了一根菸,吞吐着淡淡的煙霧。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段日子,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個瘋子一樣,就好像靈魂都被chou走了,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心痛的時候瘋狂的喝酒,吸菸,想她的時候,就跑到她家樓下,一整夜一整夜的守候着,不見,就瘋狂的想念,可是,見了,又拼命的心痛。後來,他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喝醉之後,就開始不停不停的畫,每一副畫面中都是她,閉上眼睛,她的摸樣清晰的刻在腦海中,一顰一笑,都讓人疼到窒息。當時,他就是靠着畫這些畫像,才支撐下去,他不停的騙自己說,瑤瑤並沒有離開,她一直陪在他身邊。
季如風幾乎無法想象,爲什麼她可以那樣的殘忍,明明前一刻她還在他身下溫柔繾綣,而轉身的一瞬,她說分手,可以說的那麼拒絕,甚至連一個合適的理由都沒有給他。
是的,沒有理由,至少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認爲的。和一個人在一起,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愛。而分開,卻可以有一萬個理由,也可以沒有任何理由。
一根菸幾乎燃盡,他將兩指間短短的菸蒂掐滅在菸灰缸中,脣角含着一抹嘲弄的笑,“陸語瑤,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緬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可是你甩的我。”
“我,很抱歉。”語瑤遲疑很久,才淡淡的說出一句。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倒不如給我一個合適的分手理由,至少讓我死得明白。”他的聲音稍冷。
他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也想不出陸語瑤突然提出分手的原因。那時,他們太好了,如膠似漆,恨不得將彼此融入血脈,鬼才相信她真的沒愛過他。
語瑤無聲的嘆息,輕輕的搖頭,“季如風,何必糾結着不放呢,我也有我想要守護的東西,如果可以,有些事,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
季如風眯着冷眸看她,目光很深,冰冷犀利,似乎要將她洞穿,而語瑤緊緊的抱着畫冊,身體輕微的顫抖着,卻倔強的緊yao着脣,不再開口。
他冷笑一聲,“好,那你就將你的秘密帶進墳墓。”
他說完,起身便準備離開。走到玄關處,語瑤極淡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如風,你說過,男人只爲心愛的女孩畫畫。”
他停在那裡,斂眸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也給左雅畫過吧。”她的聲音中,有掩藏不住的憂傷。
季如風譏諷一笑,反問道,“你在乎嗎?”
“我在乎。”語瑤很凝重的點頭,清澈的眸中,有水光輾轉而動。“當初是你送左雅出國的吧?她那樣的家庭,根本負擔不了國外高額的費用,她的學費和生活費應該也是你出的,是不是?”
季如風高大的身體矗立在那裡,拳頭緊握着,手背之上青色的血管凸起,遲疑了良久,才沉聲回了一個字,“是。”
語瑤苦笑,淚珠不受控制的劃出眼眶。季少還真是多情,前一刻,他們剛剛分手,他轉身就可以帶着左雅比翼雙飛。
她丟下畫冊,趿拉着拖鞋快步跑入書房中,砰地一聲,緊閉上房門。然後,屋內不斷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響。
季如風僵硬的站在玄關處,高大的身體維持着同一個動作,目光深沉的盯着那道緊閉的房門。他書房中擺放的瓷器幾乎都是古董,價值連城。而此時,季如風關心的並不是那些物品,而是碎裂的瓷片會不會傷到他的瑤瑤。
季如風如同雕像一般,靜靜的站在玄關處,眸色幽深,似乎陷入了回憶,回到了高考那一年的夏天。
在他們愛的最濃的時候,她突然提出分手,沒有任何的理由,只有一句無情而冰冷的我沒有愛過你。分手之後的日子,簡直像噩夢一樣,季如風覺得,那段時間世界都變成了昏暗的。直到他痛到無法忍受,出於報復,當着語瑤的面牽了左雅的手。
他一直知道左雅對他的傾慕,但他沒想到,左雅那麼粘人,趕都趕不走。他每天到酒吧喝的醉生夢死,左雅甚至翹課陪在他身邊,無論多晚,都跟着他回家,看着他走進家門才離開。
有一晚,他喝的醉醺醺的走在馬路上,差點兒被車撞,是左雅及時將他推開。他安然無恙,而左雅卻受了傷。那是他第一次將左雅帶回家,爲她包紮了傷口,然後他趕她走,自己拎着酒,回到臥室中,繼續喝。
他喝的渾渾噩噩的,夜裡吐了一次,而左雅並沒有走,她一直照顧着他,季如風醉的不清,竟然將她當成了語瑤,壓在身下纏綿親吻,若不是在最後一刻清醒過來,他就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雖然他們沒有發生過實質性的關係,可左雅一個女孩子,被他親也親了,碰也碰了,季如風多少有些愧疚。他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可左雅不要。
當時,她哭着對他說,“我不要你的錢,季如風,我不是妓.女……”
他問她想要什麼,她說想出國,想和他一起離開這裡。出於愧疚,季如風答應了,給她辦理了出國手續,並支付了學費。
再後來,他們到了國外,左雅依舊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的纏着他,不過,這倒是替他擋下了許多爛桃花。然後是隨着年紀大了,父母開始有意無意的提及他的婚事,於是他順水推舟,過年的時候將左雅帶回家,他爸是何其精明的人,左雅這樣的人,自然入不了父母的眼,於是,便也不敢逼得太緊,生怕他真的娶左雅進門。
他和左雅全部的故事,不過也僅限於此。當初選擇左雅,是和語瑤置氣,回國之後,任由着左雅一次次在他面前放肆,仍然是和語瑤置氣,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非常的幼稚,可是,看着她和杜凌浩在一起,出雙入對,甜mi恩愛的時候,他的心真的很痛,也恨,恨她沒有如他一般等候在原地,恨自己仍然會爲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蹙眉而牽動情緒。
書房內能摔的幾乎都摔得粉碎,才漸漸的安靜下來,季如風靜靜的等候了一會兒,而那扇房門依舊緊閉着,他知道,今晚語瑤並不想見他,所以,他默默的離開,這一次,並沒有將門反鎖,其實,他一直都懂得,鎖住人又有什麼用,心是鎖不住的,從始至終,他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夜幕初臨,霓虹而起。
喧鬧的酒吧中,季如風與季昀相鄰而坐,兩個人一起喝着苦酒。
季昀追秦菲追的苦,他最拿手的就是將人拖上.牀,可這一次,秦菲根本不就範,一直對他愛答不理,還有一堆的mi蜂圍着她嗡嗡嗡的轉,趕走這個又來了那個,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他部隊裡又一大攤子事兒,總不能天天蹲在秦菲醫院門口看着吧。
“這人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說我當初是不是瞎了啊,連自己女人都分不清,真tmd白活了。”季昀說完,仰頭將一杯酒灌了下去。
季如風眸色微嘲,一直不急不緩的抿着,卻也喝的不少,“你身上還有傷,少喝點兒酒。”
軍事演習的時候,季昀受了點兒輕傷,沒什麼大礙。他目光嘲弄的掃了眼手臂上纏着的紗布,“一點小傷,死不了。何況,就算我死了,她也不會心疼。我昨晚帶着傷去她家找她,結果,她將我涼在客廳裡整整一晚。”
季如風一笑,笑意帶着些許的慵懶,舉起酒杯與他輕輕碰撞,“恭喜,至少這次她沒有將你趕出來。”
“少說風涼話。”季昀瞪了他一眼,又問,“怎麼着,你被陸語瑤趕出來了?”
季如風又點了一瓶酒,緩緩的注入高腳杯中,苦笑,目光微動,“她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不想見到我。”
“還是因爲左雅?你又沒和她上過牀,有什麼好心虛的。”
季如風又灌了口苦酒,“她問我,是不是我送左雅出國的。我難道要告訴她,因爲我碰了左雅,覺得愧疚,纔將她送出國的?我說不出口,也不敢。”
季昀略表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這兄弟二人,真是同病相憐。“如風,其實,你比我更可憐,分手八年了,還不知道分手的原因。”
“她說從未愛過我。”季如風自嘲的說道。
“沒愛過你她會讓你睡?她腦袋有病啊。”季昀喝的有點兒多,舌頭都不利落了。
季如風的意識還算清晰,只是墨眸渙散的厲害。其實,他也曾想過是因爲語晨,但很快,這個念頭又被他打消了。八年前的語瑤單純的很,左雅的心思幾乎都寫在臉上,她都沒有認清,而語晨掩藏的那麼好,語瑤怎麼可能猜得透,而以語晨的性格,更不可能告訴她。
兩個人一直喝到凌晨,季昀趴在吧檯上,醉的不省人事。季如風只覺得太陽穴痛的厲害,但意識還算清醒。
他付了帳,然後將季昀的手機遞給酒吧服務員,“麻煩你給她女朋友打個電話,就說他醉的不省人事,沒錢結賬,如果不來領人,就將他交給警察處理。”
“這……”服務員猶豫,弄不清他在搞什麼名堂。
“我弟弟和女友吵架了,正好可以藉機複合,戲演的真一點,他女友付的酒錢就當你的小費。”季如風簡單的解釋了句。
那服務員一聽是兩口子鬧矛盾,又有小費拿,自然非常樂意。
交代好之後,季如風搖搖晃晃的走出酒吧,找了輛出租車,回了西區的公寓。
他拿出鑰匙開門,屋內漆黑一片,只有些許的星光淡淡的散落在客廳內。
季如風沒有開燈,沉重的身軀直接摔入沙發中,他疲憊的靠坐着,兩指按着發疼的太陽穴,沉默半響後,胡亂的從煙盒中摸出了一支菸,這幾年,煙吸得洶,酒喝得也洶,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麻痹疼痛的心臟。
煙光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煙霧從指尖緩慢的蔓延。
寂靜無聲的夜晚,死寂的公寓內,突然傳來輕微的門聲,光亮從半敞開的房門透出來,語瑤愣在門口,呆呆的看着他,手中捧着一隻剛剛用膠水黏合在一起的瓷瓶。
“你怎麼回來了?”
“怎麼還在這裡?”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選擇沉默。
季如風兩指輕動,將尚未燃盡的菸蒂熄滅在菸灰缸中,微嘆着又道,“我以爲你已經離開了。”
“誰知道你有沒有將門反鎖。”語瑤嘀咕了句,隨手將黏好的瓷瓶放在茶几上。
季如風的目光順勢看去,上面放着的幾支瓷器都是剛剛黏合的,上面佈滿了裂痕。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她就在忙乎這個嗎!
“何必白費心思呢,即便粘在一起,也已經有裂痕了,難道破鏡真的能重圓嗎?”他的目光靜靜的落在那幾只瓷器上,似有所指的說道。
“有了裂痕又怎麼樣,至少它們還在一起。”語瑤的聲音很低,卻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季如風的耳中。
昏暗之中,他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看的她略有些心慌。
兩個人之間只隔着一隻茶几的距離,她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氣。“你,喝酒了?”
“嗯。”他淡應,目光依舊深深的看着她。
“我去倒杯蜂mi水給你解酒。”語瑤說完,有些慌亂的跑進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隻陶瓷杯,杯壁微熱,裡面的水應該是適度的。
季如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只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眼杯子,伸手接過,卻沒有喝,直接放在茶几上。
下一刻,手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直接將她扯入胸膛。
“呃。”語瑤低呼一聲,柔軟的身體跌進他懷抱,他身體的滾燙,讓她臉紅心跳。卻又無法掙tuo。
季如風將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攤開在掌心間,目光落在她青蔥如玉的手指上,仔細看去,指腹處有很多細小的傷口。不用想,也知道是剛剛擺弄瓷器碎片時弄傷的。
“傻瓜,怎麼又讓自己受傷了。”他的聲音,低沉暗啞中帶着寵溺。
“一個人無聊而已,找些事做。”語瑤淡淡的回答,聲音中有些遲疑,“我知道即便沾上了,這些古董也失去了價值。”
“知道是古董還摔得那麼起勁。”季如風忽而覺得有些好笑,這丫頭是跟錢過不去嗎?
“我很生氣,所以也得讓你心疼。”她一本正經的回道。
原來不是和錢過不去,而是和他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