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餐館開在樓羣中,避過了奪人眼球的街邊店面,也不用支付高昂的房租。
任佳惜一出門,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臉上火辣辣的觸感提醒着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到她想逃都沒地方可跑。
寂靜的街道,孤零零的路燈,微微吹起的夜風,帶起地上掉落的樹葉,此情此景,都是這麼的貼合她的心情,任佳惜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真的是咫尺之間。
她雖然有點怕任悅寧,可是骨子裡還是十分尊重這個姐姐,齊穎是個稱職的母親,她怕任悅寧因爲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任佳惜會欺負她,所以從任佳惜記事時開始,母親就一直教育她,要善待任悅寧,學會與人分享。
甚至……齊穎不僅一次次告訴過她,在任悅寧面前,不要太過粘着她,這會讓任悅寧心裡難受。
小的時候,她不理解,不理解媽媽爲什麼不讓她纏着她,尤其是任悅寧在場的時候。
現在想想……齊穎用她母愛的心性,包容着兩個孩子的不同成長背景。
如果……任佳惜放肆地想着,如果自己與任悅寧身份對調,能夠遇見齊穎這樣的“代理母親”,也算生命中,不幸的萬幸!
“姐……你到底想要什麼,爲什麼不知足?”任悅寧踉踉蹌蹌地走着,明明沒有喝酒,她卻好像醉了一樣。
突然,一道閃電照亮天空,緊接着陣陣驚雷乍響,夏季的雷陣雨,來得好無厘頭,又急又猛,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嘩啦啦黃豆般大小的雨水,很快將任佳惜全身打溼,她精美的連衣裙此刻變得狼狽不堪,雨水混合着淚水,肆意地在臉上流淌,眼睛刺痛得睜不開,任佳惜卻倔強地不肯擦擦。
擦又有什麼用?就好像受傷流血的心,即使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曾經的“舊愛”,真的能被放下?
“呵呵……秦和煜……我說了謊,我對你說了謊……”任佳惜雙腿無力地坐在馬路上,冰涼的觸感,滲透進她的皮膚裡,鑽進心口窩,整個人都冷得要死掉一樣。
“嗚嗚……”任佳惜痛哭,稀里嘩啦的吵雜雨聲,掩蓋了她的撕心裂肺,寂靜的雨夜裡,沒有人理她……
一輛飛馳在雨夜中的車子,從他身邊飛快地駛過,帶起一米多高的水花,兜頭灌下。
任佳惜卻好像沒有知覺一樣,默默地坐在雨夜裡,靜靜地凋零。
車內,顧天澤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任悅寧,又回頭望了望雨中的任佳惜,有點明白任悅寧爲什麼執意要開車。
“悅寧,這樣好麼?”顧天澤擔心道。
任悅寧紅腫着雙眼,冷冷一笑,“怎麼,你心疼了?”一腳油門踩下,賓利車穩穩地停在雨中。
顧天澤拉過她人,輕輕拍撫着她的後心安慰道:“悅寧,我對你的心,你還不瞭解麼?你可以變成個小刺蝟,你可以所向披靡去扎任何人,獨獨你最不該傷我……”
顧天澤說這些話時,心口酸酸脹脹的還有點刺痛,可這是他自找的,怨得了誰?
任悅寧在顧天澤的懷裡,漸漸平靜,鼻子一酸,剛剛在飯店裡隱忍的淚水,再次決堤。
“天澤,其實任佳惜對我的好,包括齊穎彌補着對我的母愛,我都懂,其實我很幸福的,可爲什麼我就是覺得不夠?”
顧天澤淡淡一笑,“悅寧,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紅的,可眼睛一紅,心就得黑。這個道理,在我們生意場上經常能見到,有人說商人黑心,其實這句話放在哪兒都適用。”
“什麼意思?”任悅寧抽泣着,完全喪失了思考。
“你貪圖得更多,所以你看任佳惜的泰然自若,纔會覺得受不了,甚至發狂,其實你心中的自己,懦弱又自卑,你嫉妒着任佳惜的一切,又
卑微地希冀着能夠被任家所接受。”
任悅寧原本放鬆的身體驀地繃緊,顧天澤怕她又激動,趕緊安撫道:“悅寧,我第一次看見你時,其實已經猜出你七八分的性格。”
“那你還……”任悅寧有點小擔心。
她如此的不完美,爲什麼顧天澤還會喜歡她?
“就因爲你真實,你讓我看見一個真正的人,應該是什麼樣。”
“所以你喜歡我?”任悅寧癡癡地問。
“我要是說是,你會不會很失望?”
任悅寧俏臉微紅,羞赧地垂下頭,“喜不喜歡我,是你的事兒,與我無關。”
“可是,你喜不喜歡我,雖然是你的事兒,跟我也很有關……”顧天澤輕擡她的小臉,吻上她的脣。
滂沱大雨裡,賓利的車燈照出一方暈黃,車裡的一對男女,擁吻得深情纏綿。
與其嫁給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莫不如找一個把自己當成手心裡是寶的男人。
而且通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顧天澤對她的心,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悅寧,跟我走吧……”顧天澤輕喃在她耳側。
任悅寧點點頭,是呵……也該離開了,離開G城,換個環境,對大家都好……
“好……”
任佳惜頭痛欲裂地醒來,鼻端縈繞着消毒水的味道,手背傳來的刺痛之感,她這是在醫院?
“醒了?”低沉地男聲在牀邊響起,任佳惜費勁地睜開雙眼,一張模糊的男臉出現在眼前。
“你是?”任佳惜不確定道。
倏然,從她牀底下鑽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甜甜地叫了一聲道:“美麗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這聲音……這不是她旅遊時遇見的那個小鬼麼!
“是你?”任佳惜的視線逐漸清晰,果然是沈安非這個小古靈精怪。
小傢伙在這兒,那剛纔她沒看清的大傢伙……肯定就是沈西決!
“佳惜,我好傷心……”沈西決裝出無辜的表情,眼神裡卻滿含寵溺。
任佳惜溫情一笑,“對不起嘛……實在是安非小盆友太可耐了嘛!”
跟小孩子在一起久了,說話的語氣,神情,會被同化。任佳惜以前不信,不過現在……她信了。
沈安非一聽別人說他可愛,當下不滿地嘟起小嘴,抗議道:“不要說我可愛!我是個男人!”
“男你個頭啊!”任佳惜用沒有扎針的手,輕觸了一下他的小臉蛋,沈西決但笑不語地陪在一旁,病房裡其他人都以爲這是和諧的一家三口。
“藏藏,美麗姐姐餓了,你去走廊給美麗姐姐買點好吃的,好麼?”沈西決半彎着腰,跟兒子商量着。
沈安非一拍腦門,“我怎麼忘了?生病的人必須要多吃東西!不然怎麼能好!”
說完,轉身就要跑,跑兩步又迅速折回,“老爸,給錢!”
“哦!對不起,我忘了……”沈西決從皮甲裡抽出一張金卡,“以後,你是它的主人!”
任佳惜沒有插嘴,她一直覺得沈西決這對父子,跟別人不同,他們的父子關係更包羅萬象。像朋友,像親人,像兄弟……
“這算是證明我長大了麼?”沈安非眼神幽亮地盯着沈西決,爸爸給他銀行卡,他沒有同齡孩子的欣喜若狂,反而帶着一抹沉思,說着大人話。
“已成事實的事情,還用證明?”沈西決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換來的是沈安非良久的沉思。
正當任佳惜不明所以的時候,沈安非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老爸,我會讓你知道,今天你做出的這個行爲,以後你會覺得是多麼的正確!”
“啪”地一聲,沈安非親了一口沈西決的臉龐,任佳惜被驚呆了。
“漂亮姐姐,我也親你一口吧!”
不等任佳惜反應,沈安非踮着腳尖在任佳惜的臉頰落下輕輕一吻,小孩子的嘴脣嫩得不像話,綿綿軟軟的,十分好親!
“我走啦!”沈安非見任佳惜一臉錯愕,做了個鬼臉跑掉了。
沈西決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佳惜,你不會介意吧?安非一直很淘氣。”
任佳惜這纔回神,“啊?你說什麼?”
“唔……沒……沒什麼。”
“小姐,你真是好命哦!先生那麼疼你,兒子又這麼可愛……嘖嘖嘖,真是讓我們羨慕!”
“是啊是啊,年輕真好呀!”
任佳惜小臉酡紅,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她跟沈西決並不是夫妻。
“你們……”沈西決剛要開口解釋,護士抱着病歷走來。
“一牀任佳惜,更換病房了。”
任佳惜一頭霧水,沈西決主動替她解釋,“我怕你休息不好,提前登記了單人病房,一有空置的,就立刻換過去。”
“不用那麼麻煩的……”任佳惜很不好意思。
“應該的,能走麼?”沈西決問完以後,莫名地笑了,“你是病人……怎麼能讓你走,我抱你過去。”
任佳惜本想拒絕,不過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真是沒勇氣啊……索性先讓沈西決抱着,到了單人病房再說。
單人病房在走廊的拐角處,很安靜。粉綠色的牆紙,看起來讓人心情愉悅。窗臺上放着純色百合,迎着陽光,綻放出淡淡金光,一切都那麼美好,美好得真實又幸福。
沈西決身材很魁實,平時看不出什麼,可任佳惜現在緊緊貼着他的胸口,才發現這個男人不弱他表面看起來的普通。
套用一句現下流行的話,他的身材很好耶!
“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沈西決幽深的黑眸掠過她羞色的小臉,他並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抱着任佳惜有什麼不對。
此時此刻,她在他的眼裡,僅僅是個病人而已。
“沒……沒發燒啦!只是有點熱……”任佳惜羞澀地垂下頭。
沈西決挑眉,“熱?”他看向病房裡的空調顯示器,溫度是二十六度,這是最健康的溫度,任佳惜怎麼還覺得熱?
“佳惜,一會兒讓大夫來看看。”沈西決輕柔地將任佳惜放在病牀上,任佳惜沒有吭聲,她總不能告訴她,是因爲他的靠近,她纔會這樣吧?
“沈先生,謝謝你。”任佳惜很真誠的道謝。
沈西決將她的病牀搖起,方便任佳惜坐着,他淡淡一笑道:“別這麼客氣,你是沈安非的美女姐姐……”話落,他還對任佳惜動了動眉毛,搞的任佳惜咯咯一樂。
“好好笑……”任佳惜笑得像個孩子,見沈西決神色一沉,她趕緊收住表情,“對不起沈先生,我……唐突了。”
任佳惜的面色比他遇見她時,好了很多,可是粉紅下還有些虛弱的蒼白。
在滂沱的大雨之夜,她一個女孩子,究竟遇見了什麼事兒,會無助地哭成那個樣子,任憑冰冷的雨水,在她身上胡亂地拍,寧可暈倒在雨裡,都不願意去找個地方躲躲……
而昨晚那個狼狽的小姑娘,此刻卻在他的面前笑顏如花,沈西決覺得自己心中的一角,“啪”地一聲,裂開了一道縫。
“沈先生,你怎麼了?”任佳惜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半天,沈西決都沒有反應,只好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啊?”沈西決回神,“佳惜,我……”
“哎呦,還真是紅袖添香,郎情妾意啊!”尖銳的女聲突兀地在門口響起,任佳惜好奇地擡頭看去,沈西決卻猛地起身,擋住了任佳惜的視線,口吻冷寒道:“你怎麼來了?”
(本章完)